程武听了,摇着头道:“吃镖行饭,我业已吃了近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间,真可谓是提着脑袋打晃荡,悬着一颗心数日子哟。今天过了,不知还有没有明朝?那等紧张与惊惧,风声鹤唳的生活就不是人受得了的。每趟起镖,就禁不住的神思惶惶,心惊肉跳,只巴望着能有去有回,亏你却说得出这么些好处,杨凌老弟,人要为了嚼谷硬逼着挺而走险的时候,就没那多诗情画意的感受啦。还多彩多姿、游山玩水呢?唉,走在路上,我但求保住老命,已是万个阿弥陀佛啦!”
杨凌好奇的道:“这门行当果真如此凶险么?武哥,你可不是活得好好的?二十年光阴一晃也过来了。”
干黄的面孔上现出一抹苦笑,程武沙沙的道:“莫非是命啊,也算老天爷保佑,但俗话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夜路走得多了,说不准哪一天终会遇上鬼的。这种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辰光,我要是有一条明路走,便不会再往下耗啦!”
杨凌十分同情的道:“我想,我体会得出你的心情,武哥,凡是人,没有不怕死的,尤其整日的笼罩在这种惶惶不安的阴影之下,面对那不可预知的坎呵未来,任是什么人熬久了都难以忍受的,无奈是身系于此,职司在此,又没有别的谋生好路子,便只好看开一点,放豁达些,权当是向阎王爷借寿限,多活一天都算捡来的了。”
怔怔的注视着杨凌,好一阵子,程武才酸涩的道:“老弟、你年纪轻,却看得透,一番话正说到我的心底了。这些年来,要不是抱着头愣混日子,打算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光是犯愁也就愁疯他娘的死人了!”
两个初次见面,却相对伤感的人,不待再做唏嘘,房门已“砰”的一声由外踢开。
顿时,一股浓郁的香风起处,一个柳眉凤眼,肌肤赛雪的高个姑娘走了进来。
这姑娘,一身火红的穿着,长得好美好俏。
神色却是好冷。
她才一进门便即站住,脸上充满厌烦不耐的表情:“程武,你是干什么吃的?事情不做却在这里闲磕牙?局子里人手已经不足,受得起你们偷空打溜,摆大爷架子么?”
程武一见这女人,宛如见了他后妈,吓得猛的蹦跳起来,险些连桌子都撞翻了。
“二小姐,我不是有意的,只因张镖头交代了,要我领这位新来的老弟安排住处,也仅是刚坐下一会的功夫。”
眉梢一扬,这位二小姐瞄都不瞄杨凌一眼,重重的道:“甭跟我啰嗦,丰泰钱庄的那一批现银已经送来了,你赶紧去帮着点数装车,顺便招呼招呼人家!”
程武缩肩哈腰,应声道:“丰泰的那笔现银不是说下个月才交运么?怎的这么早就送来了?莫不成他们那边临时有了变动?”
那二小姐转身自去,冷冷丢下一句话:“不该你问的事就少问,干活去。”
房中的两个人呆了半晌,杨凌这才打破僵寂,嘴里‘嗯’了几声,这才开口:“这位姑娘是谁?武哥,怎的这么个凶法?”
程武叹着气,有点灿灿的道:“她叫管迎春,是我们总镖头管文定的嫡亲胞妹。二小姐心思周密,而且武功高强,为我们镖局文才武略的第一把手。就是脾气大了点,连总镖头见了她都得退让三分,一干底下人更甭提了,谁要倒霉犯了她的冲,包叫你三天三夜寝食难安。刚刚的那顿排头,说起来还算轻的呢。”
杨凌没有吭声,他在琢磨,眼下虽然混了张供他一路前往目的地的饭票,可是看起来这碗饭却不好端,镖局里这些当事者,似乎一个比一个还要跋扈,在到达地头之前,还不知道要吃多少瘪,受多少活洋罪啊。
这趟镖的阵容不似杨凌想像中的那么浩大。
没有成群结队的车马,没有迄逦扬空的旌旗,甚至没有趟子手清亮高吭的吆喝着镖威的声音。
有的只是四匹马,一辆黑铁皮贴着交叉封条的双杠手推车。
用人力推动的二轮车,杨凌即是那二位推车老大中的一位了。
这辆双杠车外包铁皮的四角上,还嵌扣着四只亮银钉,车体虽说不大,却沉得慌,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金银财宝。
车轮滚动间,总在雪地上辗出两条深深的辙痕来。
最前头一匹白马上,便坐着管迎春那位姑奶奶。
张震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紧随在侧,殿在车后的是另外的两位镖师。
临行前,程武业已悄悄指点过杨凌,这二位镖师,生了副朝天鼻的叫白史静,只有半只左耳的那位叫安列康,都是脾气火爆的大爷。
天空一片阴沉,灰暗的云宛如压到了人的头顶,北风刮得不算紧,但照样是刺骨的寒。
每一阵打着呼哨掠过去,会把人吹冻得弓背缩颈的,仿佛全身三百六十五个毛孔都凸起了疙瘩。
杨凌的嘴里呵着热气,使力的推着车子。
他另一边的那位搭档,身材比他高出一个头来,体魄更比他结实得多。
那家伙满脸的横肉,红皮透紫,很有几把愣劲儿,这一路三十多里地推下来,居然连口大气都没喘!
前面路边,已能看到那片不起眼的野店了,店门外不曾竖起酒招,却有一盏白糊糊的油纸灯笼随风摇晃。
屋后的半截烟囱里,正冒着袅袅烟雾,叫人一见就从心底升上一股温暖。
又重重的哈了一口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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