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芜默默听着,神情已有所舒展,依旧是闭目。明升继而说道:“偏在金陵城这一岁,我亲历大明风光。朱家治世之严明,发奋蹈厉,令我汗颜。只存留一心,誓为保全族人。时至今日,我明升从未为自己活过,从前我也不曾想。直至重遇你,我才想或许我降了也未尝失去什么,不过是锦衣华服,金冠玉带,怎能与你相比。”
元芜心里一阵刺痛,想起初见明升时,自己不过是还是那个没魂的山野丫头,随姊在蜀中安顿下来。因着姊无论什么样的病都能药到病除,日复一日在小镇上累积了些声望。
那日,她上山采药,冒雨归来,一推开院门,就见一少年立在廊檐下,面如润玉,眉若墨画,金冠束发,黄袍加身。元芜愣了一瞬后,边揭下斗笠,解开蓑衣,边问:“你是来寻医的吧?”
对面的人也是愣了一瞬,温颜答道:“正是。”
元芜却是没有留意,抖动着手中的蓑衣,雨水四溅,扭过头也还有一两滴落到脸上,衬得那一脸晶莹。“看你这一身穿戴,果真备足银两了?”明升不由打量着她,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挽着双平髻,歪头狡黠一哂,目光灵动。“且随我来。”
元芜一撩帘,明升跟在她身后入了内院。若说萍水相逢,这样都还够不上。元芜想着自己不过是个领路人而已,由着宿命让自己将明升引向元菁。
“元菁有倾城之姿,美艳无双,换作这天下无论哪个男子,都当为她神魂颠倒。偏偏我先见得你,冰清玉润,若飞若扬,我愿十世不忘。”明升兀自苦笑,索性痛快一些:“哪怕得知元菁存心诱我。我却曾心存贪婪,或许我得了元菁,也可就此要了你。”听得这一句,元芜心中顿时忿然。“你如今一定正想着,你明升真真一个不要脸。”明升瞥了一眼元芜紧紧攥起的左手,口气嘲讽十足:“如今回想,不过是犯蠢罢了,你又怎么会跟我走。”在元芜心中,谁也抵不过元菁,如今元菁死了,那便谁也抵不过木香。“可木香究竟还是明家子孙,我定要护她。昨日之事,事出有因,我需得为全局考量,我背负的不止木香一人的性命。倘若你真那样不放心……木香,那便还是由你带着。”
“可当真?”元芜果然耐不住出声,身形仍是未动。
“子不教,父之过。可由你带着,却是要由我教。”不待元芜反驳,明升就紧接着道:“我先有愧于她。现元菁已去,我不能再亏待木香。你和木香都是女子,难道真要浪荡江湖,无可寄托,即便你元芜未觉不可,却让木香也跟你四处漂泊?靠什么养活自己?替人缝补浣涤,还是到权贵之家为奴为婢,待不到及笄之年就草草配与匹夫小厮,像世间仆妇一般辛苦操持,劳碌一生。要么,凭着你和木香两个弱质女流,或为乡绅恶霸所欺,或为权贵纨绔所觊,最终或强占为妾,或流落教坊司,丧一世清白,还不如那些个黄脸仆妇。你当真以为谋生活就那样容易?”
元芜如何不知道明升计策,不过就是暂缓着想先把她和木香一齐留下,再一步步把自己逼到他身边。竟这样可恶,教人厌烦。可对木香而言,明升所述不无道理,她又何尝不知这世事艰辛,姊颠沛流离一世,自己和木香又何尝不是流离失所至今。就在重遇明升之前,自己也是极力掩藏身份,日夜乔装,说到底她和木香终归是无所依。
见元芜不应,明升知是自己的话有用,引她深思。他深知元芜,为木香,她会留下。眼下,他只要她留下便足够,往后有的是时日让她改观,就惹她厌罢。
“虽说归义侯不过是个空头爵位,但在这大明朝毕竟是名正言顺皇帝亲封,哪怕寻常官员也要礼让三分,护你和木香周全足以。你若要走,木香无人照顾;你若留下,我定以礼相待。待到木香及笄,寻得如意郎,无论你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拦你。”
元芜感到身上松快不少,明升见她似想起身,便要伸手去扶。见元芜脸色,收到帐幔边上,便不敢向前了。元芜自个儿缓缓直起身,靠着大枕上,沉默半晌。
“好,我便留下。只是有三样事,你要依我。如有一样不依的,或是你答应后却又食言,我可携木香远走。”元芜双目直刺明升,紧接着道:“你自以为知我,道我是什么冰清玉洁,可知这世道更改了多少?”
明升不避那道探寻的目光,迎着那道灼灼的刺人的光,应道:“由你。”
“口说无凭,需得白纸黑字。”元芜偏过头,不再看他,沉吟道:“还需印章。”
话已至此,明升再不便打扰,犹豫着不肯出门。
忽闻门外一阵脚步声,明升便去应门,正见丁凤霜祖孙两个往这厢来了,相互作了个揖。就一齐进了门。“那女娃已醒转过来,特来告知。”
元芜听了,一骨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由着明升半跪着给穿好鞋,扶着往门外去。由芸娘在前挑了灯引路,七弯八拐到一处厢房,五人快步进了房门。
木香躺在榻上,正哭闹不休,四肢乱舞,口里喊着姨,姨,姨。元芜上前坐在床沿,想着伸手去抱木香,双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贴着木香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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