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沨沨哗然,乱叶横飞。而那道血红的庞然巨物,如小山丘一般耸起,起伏在嶙峋磈磊的巉岩间。它身长十丈,通体红烟袅袅,凶气雰雰,体表隐约闪烁着锃光,盘踞在这喑默的山野间,无比的显赫突兀。巨眸微张,掠出一丝丝充满杀戮暴戾的目光。
那一霎,甘晓与蓝幽衡石化冻结了。他们惊愕地站在山麓下,眼帘颤动,仿佛望见了神魔至尊。
那心悸的程度,难以言喻。
“嗷——”
有了紫金貂王的挈眷,群兽更是鹿豕狉狉,嘶吼声宛如犬吠狴犴,跌宕起伏,洋溢着野性与肃杀。
站在山麓下的二人,瞻望那蹲踞在褐色山峦上的貂王,体态庞然,恢恢广大,身形一动便青岩俱裂,山体摇颤,枝叶簌簌而落,烟雾滔天,尘坌滚滚。瑰丽之至,惊心动魄!
蓝幽衡蹙眉,轻轻抚去从崖壁上喷薄而下聚积在左肩上的尘屑,憱然耸肩,摩挲着双掌。
甘晓心神陡然一震,惶恐地望向蓝幽衡。他不知所措,思绪紊乱混淆,仿佛在这如履薄冰,生死攸关的时刻,只有与他肩并肩才有一丝曙光。
可惜,蓝幽衡不理睬甘晓,缄默不语,脸色阴沉如死灰。他并不打算开口,给甘晓对应的指示。处境窘迫,命悬一线。
“蓝幽衡!怎么办才好!我们快逃吧!”
对甘晓而言,鸿毛没有倚靠的地方,就将流离失所,在雾霭中彷徨,痉挛,孤独;在冰冷压抑的天空下蜷缩,露出疲态,辗转反侧.....一柄芥草在世态炎凉中只能受到凌辱,倘若秃鹫来临,他在阔地上显得扎眼醒目,遑论面对死寂,正因为孤单,在惨白的苍茫大地上才没有匿身之处。
那时,飞禽走兽践踏椿萱来临,太多无辜的人流血入葬.....那一战,尸殍遍野,战斗一隅的土壤是用血染红的。他神志不清地藏匿在酒坛中,战乱风声过后,他想到并行动的第一件事.....
逃跑。逃跑在过去的废墟中,时间的残骸上,他希望摒弃这一切,遗忘这物是人非,也希望遗忘自己.....
他并不胆怯,绝非孤傲,更有谬论言他暴戾恣睢.....但他的品德风貌确实无法乞得恻隐......他只是,只是神智不清了。
蓝幽衡不肯坦言。他熟稔灵妖的特性,纯血灵妖通万物灵,是可揣测人语的。这种状况,不宜多言。
蓝幽衡蓦然伸掌,脚心涌出一股强劲的冲力,轻盈地掠在虚空中,翩若惊鸿,着陆在貂王旁的一块巨石墩上。
“喂,看这,”蓝幽衡冷冷地道。
“吼!”
貂王暴怒了,眸间上千根血丝紧绷,鹰瞵鹗视,睚眦道:“毁了你,人类!”
蓝幽衡仍然冷笑着,纤细亮丽的髽髻在风中飘荡,白皙的脸庞抹过一丝黯然的妖异。他抬起左手结印:“中计了。”
貂王的脸色瞬间动摇了,恍惚地道:“这是.....这眼睛......”
一对靡丽的眸子如蓝宝石般闪烁着,晶莹如玉,澄澈无瑕,还有那在瞳孔中摇曳的蓝色火焰,那不足一寸的火丸,竟迸射出莽荡浑厚的贯穿力,恍若集结了日月纯粹的精华,双眸一张便仿佛看破俗世,洞悉天机轮回。
而紫金貂王,在与蓝幽衡视线相掣的那一霎,它的魂灵动摇了,意识陷入萎靡幻觉中。那青山伏着一道凝固的血影,薄雾间动弹不得,如鬼斧神工砌成的雕像。从远望去,像一颗玛瑙悬挂苍苍群山中。
紫金貂群胆寒。若是最强大的存在都轻易被人类镇压,恐怕都会趋之若骛地撤离吧。
甘晓更是惊愕,镜照之纹与金纹同时隐约传来痛感。他的肌体产生了一股排斥感,排斥蓝幽衡那双眸子。
“幻术,镜花水月。”蓝幽衡念道。
“居然是幻术!”甘晓知道,幻术是在灵时代苍穹族及疆埸地带的少量灵师掌握的灵术。在灵历史上爆发的最大规模战役,苍穹族的主要战力便是幻术灵师,区区百人便独挡十万灵隐。那一战,足足折损了七成以上的灵师。噩耗一遍及鼎域,幻术便被视为最黑暗邪恶的灵术,苍穹族被认定是这一术式的始作俑者。但在以后,幻术的梦魇便渐渐销声匿迹了,人们觉得在那一战剿灭了最后的幻术灵师。虽然幻术的阴霾仍萦绕四方,只要有称幻术所造成的人员伤亡,灵隐部都会给予重视。
也有传闻,苍穹族勾结了一个恐怖的神秘幻术种族,他们隐居在大荒中,身上流淌着神的血脉,本来厌倦这凡尘世界,族长却被苍穹族说服,对大陆蠢蠢欲动了。
可,蓝幽衡绝不会是苍穹族的势力。甘晓深信不疑。
因为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纤弱的草拥有荫蔽,即便是闯入彀中,依旧是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如同沐浴在阳光下的叶与深藏黑暗中的根相互依存,想要在劣境中憧憬明天,彼此心照不宣,血脉相接,尽管之间仅是只言片语,却又在冥冥间憬悟对方的存在。即便不谙陌生,素未谋面,但他们都一样,在这乱世乾坤中,他们都想活下来。
甘晓,这个年纪不满十三浑身透着一股稚气的少年,他不谙世事,思想纯粹简单,只有在伤感时才愁绪满怀,心中秋雾蒙蒙,如冬季雨后空气的冰冷萧瑟,皮肤皲裂,四肢僵硬。憧憧不定,几乎以悲怆的眼光看待世间一切时,他的思想才丰盈硕实,从老茧中懂得寻找新鲜的事物搪塞心灵的空洞。如此,他才稚气未脱,容光焕发,眸子里折射出天真无瑕,幼雏般的玲珑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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