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祖先何处来,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树上老鸹窝。”
民国二十六年二月初二,龙抬头节。
石邑青阳镇王家祠堂里片静穆。族长王明堂跪坐在团花蒲团上,两眼紧盯着历代祖宗牌位之上的樟木牌匾,震惊而惶恐。五寸厚九尺长的牌匾,引人注目的不是金光灿灿的“忠厚传家”四个鎏金大字,而是蛇身隐在匾后,仅仅露出的海碗口大的白蛇头。白蛇双目微闭,蛇信轻吐,在香烟缭绕中似乎慵懒而舒适。
开祠堂,按石邑风俗,四时八节外,除非特别重大事项,诸如考取功名、公田轮耕、惩戒不道等外,轻易是不开的。除了慎终追远、侍死如生,更重要的是不愿打扰祖先的安宁,当然,也在有意无意之间彰显了族权的神圣与神秘。
王氏家族源自山西洪洞老槐树下。元末天下大乱,加之水旱疾疫,中山王、开平王驱除鞑虏之后,真定府石邑已是十室九空。民间传言的“燕王扫北”亦即“靖难之役”,叔侄争位,虽为朱家家事,但城门失火却殃及池鱼,“燕京(指北京)以南,所过为墟,屠戮无遗。”石邑因当南北要冲,“兵燹之后,人物凋耗,土地荒旷,旧有存者仅二三”。永乐初年,山西民申处山等上言:“请分丁于真定、南宫带占籍为民”。于是官府便在山西洪洞县建立了个移民机关,专门办理移民事宜。
永乐十五年,最后批山西移民在城北广济寺大槐树下办完移民“川资凭证”手续后,带着官府“三十亩地头牛、耕具种子不用愁”的承诺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举族离开难舍难离的故土。望着高耸的古槐,听着栖息在树上老鸹声声哀鸣,无不潸然泪下,频频回首。他们越太行,下井陉,披星戴月来到真定。他们不知道肇自洪武六年的明朝大移民活动至此画上了句号。但是最后看见的大槐树和老鸹窝,深印在脑中,成为故土的象征。
本来他们被官府分配在大陆泽以西,由于当年洪水泛滥,当地片汪洋,每个家族在留下成的成员以后,便中途改道,自官道路迤逦向西,溯槐水,过麒麟岗、龙尾岗,来到了青阳古镇。他们的身份也由移民变成了屯民。
青阳镇确实是个洞天福地。原住民为避战乱还是以社为单位整体西迁至长沟,只余下经营食肆、粮行、杂货店、染坊、旅店等各种日用商铺作为前哨。因为远离管道所经的石邑八十里,民风古拙而淳朴,完全没有无商不奸的遗风,对这些外来户毫无歧视之意。因此初到青阳镇的老槐树下的百姓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三个月迁徙以后,他们终于有了个安居之地。三天饱睡之后,张王李刘赵五姓的主事人在民屯衙门参加了次影响深远的会议—划区聚族而居。
会上,民屯官介绍了这方宝地。这是个以青阳镇为中心的纵横二十里四面环山、中间夹槐水的聚宝盆。南有骆驼岭,其形如驼,与顺德府怀山县相邻;北到蛤蟆岗,其形如蛙,与真定府皇寺县相连;东至青龙寨,扼青阳镇通向石邑城唯陆路;西至铁岭,岭外便是南北长三十里、东西阔十里的长沟,长沟以西则是故里山西境了。
会上,民屯官介绍说,镇之东南多瓷土,如雪白瓷曾是唐朝皇家贡品;西南多林木,桃、李、杏、梨、柿、核桃等果树繁多;西北则多铁,所冶铁兵号称坚锐,其剑素为五代游侠所重,千金不易;东北则多桑,宜种棉麻,其产之纩曾引领两汉贵族之家的时装风尚。
会上,经五族主事人协商,民屯官郑重宣布:青阳镇周边五里的膏腴之地设为官田,由刘姓族人经营,官府出耕牛种子,每年收成的六成归公,四成归己;五里之外南至骆驼岭,东设张屯,为擅长制陶的张氏族人的聚居地;西设李屯,为擅长狩猎的李氏族人聚居地;五里之外北至骆驼岗,西设赵屯,为长于冶炼的赵氏族人的聚居地;东设王屯,为长于稼穑的王氏族人的聚居地。四屯分界,南北以槐水为界,东西以中间线上的公用大道为界。
会上,民屯官郑重宣布:每个家族的族长为屯长,相当于土著居民的社长或里正,族内纷争由屯长自行解决;族外事务由五族长会议公决,除杀人重罪外,民屯官概不过问。而民屯官虽然只有九品冠带,却不必向从七品的县长或正七品的县令行跪拜之礼,二者上司不同,属户部,属吏部,唯联系,就是每年龙诞日即万寿节在起恭祝圣安而已。当然,二者也不是老死不相往来,是县长需从青阳镇采买时,纸书信,民屯官般会尽力满足;二是青阳镇发生命案时,纸公文,县长般也会知会六房文案予以侦破、审理和人犯收押。
会上,民屯官和五族族长,仿洪武教民榜文制定了民约: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
民屯之初,青阳镇宛如世外桃源。官府提供耕牛和种子,如当初移民之时的约定。耕种官田的刘氏族,每年收成的六成归公,四成归己;其余四屯,则免除五年赋税,其他如社民。刘氏族,擅地利之便,以民屯官衙为中心广开街衢,夹槐水两岸兴建了大量的店铺,出租给行商坐贾。张屯以陶瓷见胜,日常器物远销海外,号称“陶瓷张”;李屯以果蔬见胜,更兼山中林木葱郁,大木顺槐水,经大陆泽,泛海河,到达天津卫或沿运河南下扬州,号称“木排李”;赵屯以铁业见胜,打造犁锄等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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