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寻求什么?”他轻轻问,“执掌着天地法则之剑、履行着世间均衡之道的你,这辈子,又向宿命索求了什么,让它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陆漾瞬间就想明白了关于自身的特殊情况,他迟疑了一下,同样轻轻说:“我不想陆家覆亡,我不想师尊他们死。”
“这是……”龙月微微变了脸色,似乎是想笑,又似乎在叹气,“爱?!”
宁十九看了他一眼,倒是货真价实地叹了口气:“均衡啊均衡,当然不是一种东西……我估摸着,我家的这位这辈子的任务目标是‘爱与恨’。”
“‘爱’和‘恨’?怪不得我一定要来这个院子,这些人想必是你们两个怪物非常珍惜和喜欢的亲人朋友吧?”龙月依旧沉着脸,说了这么多,虽然用以字代句的法子欺瞒了感知,隔绝了那逼着他转向某个方向的恐怖力量,可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平地忽起阴风,本来宁静肃杀的小院,蓦然多了中人欲呕的血腥气。
轰的雷霆霹雳之音在半空炸响,巨响声中,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蓬莱诸人眨眼时间全都不见了踪影,只有血海蔓延,血雨纷飞,碎骨和肉沫狂喷了一整个院子,刹那地狱形成。
“谁他妈动的手!”龙月的气机笼罩全场,他率先发现了异变,不由得悚然而惊,怒发冲冠,“怎么回事?!本座尚未杀人!十九劫,是你?!”
然而鲜血,从他指尖缓缓低了下来,一滴,两滴……无穷无尽。
宁十九摇摇头,变了脸色。
龙月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也扭曲了表情。
陆漾先是手足僵硬,两眼发呆,接着便一点一点红了眼眶,粗重了呼吸。他嘶哑着说:“龙大人?”
“不是我!”
“那是谁?”陆漾挣开宁十九的怀抱,踉踉跄跄地扑过去,扑倒在云棠方才所在的位置,声嘶力竭地叫道,“那是谁?!我师父呢?!师兄呢?!师姐呢?!花精呢?!他们都去哪儿了?!谁干的?龙大人,魔主大人,你告诉我,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他,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古今万年,寰宇千里,真界似乎毫无变化,只是那么几个人,莫名其妙地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
龙月没有动手,陆漾和宁十九也没有动手,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残忍而强硬地搞出这种事的,唯有那个似有还无、只存在于猜测中的力量了。
这算是什么?宿命吗?报应吗?威胁吗?震慑吗?某种前路的指示吗?
很远很远的地方,陆家众人又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陆漾跪倒在血水之中,垂着头颅,在浑浊的液体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是一个面目扭曲、涕泪滂沱的模糊倒影。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咬住嘴唇,闭上眼睛,旋又哆哆嗦嗦地睁开。
很快,就有透明的水滴跌落进了血泊之中。
陆漾茫然而痴迷地看着倒影中泣泪如泣血的自己。记得上一次如此恸哭,是在陆家覆亡之后,他入魔前夕。
历史真的很相像啊……该来的终归要来,就算他陆漾七窍玲珑,想要逃避“结果”;就算龙月桀骜不驯,不肯听从“宿命”,但他俩的结局还是未曾改变。
云棠不见了。
让他消失的是谁?
果然是那强大而不可抗的宿命吗?
还是说……是不肯沿着既定道路走下去的自己?
如果听从命运的安排,云棠是不是可以回来?
世界是否会变成原来熟悉的模样?
就这么不乱想,不抗争,与宁十九安稳地走下去,轻松地度过这多舛的一生,然后,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开启下一次的生活……是不是会比较幸福?
陆漾摇摇头。
龙月问:“爱过吗?”
——是的,爱过。我曾对这个世界,爱得那般深沉。
一如现在,恨入骨髓。
“我要入魔。”陆漾抹去脸上的泪痕,看着掌心不知属于谁的殷红,静静地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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