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一截子,外面喧嚣声起,应该是已经上了大街。尚心长这么大,只出过两次门。一次是九岁的时候去庙里给母亲上香,一次是宫里选秀。她听着外面吆喝声不断,总是纳闷喊得是什么,偷偷掀起车窗帘子想朝外张望一眼。但这一眼却让她发现车旁随行的人不是十王府的家丁,而是宁王。
四目相对,刹那百感交集。
朱奕泽一身石青家常袍子,腰上勒着玉带,头上束鸦青头带,虽然是普通人打扮,但眉眼俊朗,身姿挺拔,即便作这文人打扮,仍旧掩不住身上的贵气。
他一路从十王府跟着马车行进,并不求她能发现,只希望能最后送她一程。只是瞧着她隐忍愧疚之色,心下又痛苦难过起来,背过脸去不瞧她,步子也渐渐慢下来。他求得如今局面,很是不易,逼得太后懿旨,也只为能让她好生活着。他想他该放手让她走,只是舍不得。
尚心见他慢下步子,只以为他不再跟着了,顿了半晌,慢慢将帘子撂了下来。可不等回神,马车前头猛地一沉,待再次行驶起来,朱奕泽已经坐进了马车里。
尚心倒是没感觉到什么意外。
“终于瞧见你不怕我了。”朱奕泽坐在门口位置,双手搭在膝头,脸上分外落寞,“这样也算是因祸得福。”之前见面,她总以为他要害她,对他战战兢兢带着防备,眉眼冷,口气也冷,恨不能隔开他八丈远。现在真相大白,她终于也对他露出了柔顺的一面。
“刚哭过了?”他瞧她不说话,又问道。
尚心抬眼望他,瞧他瘦得嘬了腮,脸庞愈发瘦削,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知道宁王进宫闹的那一出全是做戏,但能让人将这出戏都当真的瞧,也是下了功夫的,可却没想到他能把自己弄得这样憔悴。她哽了哽喉咙,在马车狭小的空间里给他行了一礼,“民女能得今日自在,全仗王爷相助。民女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若我仍旧想要些报答呢?”朱奕泽吸了吸气,瞧着尚心无能为力的目光,心下又是一痛,“别忘了我,成吗?”
尚心此时方觉得,或许宁王对她是有些真感情的。从前她不信,因为从没和他接触过,不明白他哪里来的真心。梓歌说这是一见钟情,为什么许她对丰王一见钟情,就不许宁王对她一见钟情呢。她回头想想,觉得也是,但感情就是这样为难。你的真心就矢志不渝,旁人的真心就分文不值。你喜欢的就是好的,你不喜欢的就是不好的。尚心从未觉得伤害过宁王,甚至认为他仍旧欠她,她徒剩的五年性命全都因为他。可抛开这固执的指责,就算没有他的丸药,她也是个被人惦记着的毒靶子,性命仍旧飘摇欲坠。
所以想通了,就对他生出了亏欠,因为她太过明白这种真心无人接受的感觉。
尚心从小包袱里取出那方黄玉玉佩,见宁王骤然僵直了身子,只是笑笑,俯身过去轻手将玉佩挂在了他的腰间,“王爷对民女的恩情,民女记着呢。可王爷的真心民女不能承接,因为民女没有办法以同等的真心回报。民女留着您的真心也是辜负,所以王爷还是将真心收回,然后忘了我吧。”
朱奕泽看着腰间重新坠上的玉佩,生硬地别过脸,“你真是个凉薄的女子。”
尚心不置可否。其实她很盼着自己是个凉薄的人,这样心中没有挂念,就能得自在。
但显然她做不到。
“我肯放你走,只因我能力不足,不能护你。我总以为自己轰轰烈烈,实际上都是自以为是的假象。我能为你做的已经都做了,落得今日局面,是好是坏也没有办法。你回家去若是受人冷眼挤兑,或是婚、婚事上有什么闲言碎语,派人来找我,我会为你想办法的。”
尚心听着这想同担忧的话,不由想起了梓歌。
“皇上指给您的侍妾中有一位蔡氏,名梓歌,对我很是看顾,我出府时也这样嘱咐过我。王爷,她为人爱逞强,却是刀子嘴豆腐心,求王爷今后对她多看顾些。”
朱奕泽看了她一眼,想她最后对他说的话却只是在托付别的女人,可见她对他确是没有什么感情。而且现在想来,为何给肃王只指了一位王妃,给他却指了一位王妃两位侍妾呢?是希望他的心思能够分散在别人的身上,好让她空窗寂寥,就可以有机可乘了么?抑或是惩治他,让他自顾不暇,而她对他的感情也会逐渐冷却。
呵,这手段,这计谋。他与之相比,真是天真幼稚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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