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对于娘亲早亡的尚心来说,是比父亲还要亲的亲人。如今隔了半月未见,又前前后后出了这么多事,尚心对她们真是有说不完的话。可三个人对视一番,不由都是叹气。
还是要先过了父亲那一关。
尚可为坐在堂屋的圈椅里气得不停捋胡子,黑白掺杂的山羊胡捋出细细的尖,微微上翘,带着莫名的喜感。可尚心一点也不敢笑,她跪在地上必须黯然垂泪才行。因为她被皇家退了婚,她辱没了家风,她绝了尚家的香火。
“别在这里跪着碍眼,要跪,去祠堂跪着去。”尚可为拍着桌子啪啪作响。
坐在另一侧的继母王氏小尚可为十多岁,但女人显老,她自己又不得生养,成天和家里的两个姨娘争来斗去,结果反而更显苍老,和尚可为坐在一起,更像是结发夫妻。她放下手里的茶盅,轻轻叹口气,“跪祠堂有什么用,是能跪出个牌坊,还是能跪出个女婿来?她身子骨单薄,别真在祠堂里跪出个好歹来,白下去给祖宗们添气。要我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去跟我哥哥再好生说道说道,他二儿子要订了亲,这闺女你可真就折手里了。”
尚心被皇家退了亲,那懿旨对石榴精一说只字未提,却字字将尚心贬得一文不值,甚至添了句“德行有亏”。有这四个字坐阵,尚心今后的婚事是没什么指望了。
谁愿意娶一个德行有亏的女子呢。而且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上门女婿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与其这样,还不如找人牙子买个干净丫头过小日子更美呢。
尚可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气得这样。
王氏哥哥的二儿子他见过,人长得一般不说,既没有学问,行动做派也拿不出手。况且王氏哥哥如今只是个百户,给大儿子娶了媳妇后,家里不剩一点积饷。那二儿子完全是娶不着媳妇了才会愿意来给他家当上门女婿,他虽是个六品官,却也还有些家底,把王家不成器的人弄进家门,那完全就是引狼入室。
可现如今尚心选秀一场没说升上去,反还落了个坏名声回来。街坊四邻都知道了她的“品性”,这亲事还怎么说。以前他瞧不上王家的二儿子,现在却要去求人家赏脸,这可真是活活的报应啊。
所以他又怎能瞧尚心顺眼?
尚心倒是无所谓,反正打小她爹就不待见她,因为她是女孩,不忌讳的老妈子们嘴里就是不带把的。她爹要是生出一串闺女来也行,注意力分散分散,她也不至于遭罪。可而立之年得个孩子,生下来还没把,自然心里堵得慌。随后她娘又因为生她时血崩去世了,后面娶来的王氏和两个姨娘就跟绝户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三三四四加起来,她爹对她就没露出过一个好脸子。
她从前老安慰自己,说这是在给父亲解忧,因为她爹生不出儿子来总要怪罪个谁,这家里怪罪谁都要瞪一瞪眼,怪罪自己的话又要生闷气伤身体,所以她愿意出来顶这个杠,只要一家太平就行。
“跪祠堂去。”尚可为大手一挥,不想瞧着她碍眼,给她指了个明处。他还要仔细思量下今后怎么办。
尚心得令,蔫蔫从堂屋出来,对月婵和袁妈妈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地往后院祠堂去了。
跪祠堂这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尚心从小到大没少跪,祠堂里放着多少个排位,每个牌位上写了什么话,地上有多少块地砖,她都清楚。她对跪也已经没什么抵触了——所以在宫里和十王府里,她动辄就下跪,也完全是习惯使然——唯一让她难受的,是没有饭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尚心跪到夜里的时候,已经前心贴后背了,袁妈妈偷着送了两个圆眼馒头来,也顶不了多少功夫。到了后半夜,尚心已经开始对着桌上的供品吞口水了,正犹豫要不要吃个苹果,房梁上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随着祠堂外极轻的落地声,尚心惊恐地看着短打打扮的魁梧汉子走进来,吓得要往供桌底下缩。
谁知那来人却对她掏出了一副狐狸毛的护膝和一只荷叶包着的童子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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