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以来，我就知道，我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小孩。这样过了很久，在我七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个女人。想必是过怕了家里没个女人的日子，爸爸对她言听计从。爸爸说，她就是你妈妈，你以后就叫她妈妈。我从不知道妈妈是那样可怕，我多么怀念没有妈妈的日子。那时家里虽然很乱，吃穿也都不合适，但不用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妈妈最担心别人说她“后妈就是后妈。”之类的话。因此我的穿着很好。除此之外，我不觉得有妈妈是什么好事。妈妈总是骂我，骂爸爸。有时甚至会动手。妈妈从不正眼瞧我，不愿在我身上花一分钱。我慢慢开始讨厌爸爸，我觉得，他应该反抗。
我渐渐长大，但一直没有去上学，爸爸有时候会买些书给我看。我知道自己有个奶奶，爸爸会偷偷给村里寄钱，让奶奶的邻居照顾奶奶。
就这样，我活到十一岁，四年里，我学到了不少东西，至少我从爸爸身上学到了懦弱，从妈妈身上学到了攻击。我有时出门，会听到别的小孩说：“你爸爸娶了一个没人要的女人。”我笑了，笑她百般掩饰，大家却都清楚。即便不知她是如何待我，也是知道她的为人的。但我不想就这样活着，我想离开。所以，我用从书上看到的汽车知识，让他们出了车祸。刹车，前桥，我都动了手脚。但还是让妈妈活了下来。
爸爸的死，没有引起她一丝伤感，我从未见过像她这样自私的人。她首先想到的是我的问题。因为我说：“你如果不给我些钱，我会告你的。”她一直认为自己很聪明，其实她实在愚蠢。我说：“你给我钱，我就不会跟着你，不会影响你再嫁人，否则，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还会告诉别人你是怎样一个人。到时候，你别想嫁人。”最后，我拿到了一笔钱。我把钱寄到村里，并且附上一封信，说了爸爸的死讯以及我马上要回村里的消息。我用回这个字，大概因为我早就把那里当成了归处。
回到村里，我先去了邻居家，他领着我去见奶奶。奶奶眼睛已经瞎了，她抓着我的手说：“好，以后跟着奶奶。”邻居说我应该念书。我说我十一岁，问他这个年纪应该念几年级。他说：“跟我闺女一般大，我去和老师说，你就去她那班里，她念四年级，你们俩人也好有个照应。”就这样，我认识了程络。一个填满我整个人生的人。
老师把我领进班，我讨厌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像现在，被这么多人看着。我耷拉着脑袋，坐到最后一排。虽是在最后，却正合我意，隐蔽且靠窗。我可以观察别人，别人却注意不到我。但毕竟刚转来，因此有好多不识趣的人都想过来和我说话，但最后都放弃了。我是知道自己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的。
我看过的书都很杂，但他们学的东西，除了数学，我都知道。不过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长里掏出拔的草，开始扎草人。最后两年，这就是我在教室里的唯一工作。但我很少待在教室里，我喜欢到外面去，我已经被关得太久了。
我抬头找邻居的女儿，我知道她没有妈妈，也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在和别人聊天，她笑着，我却看到她身边垒的墙，分明是个防范意识很强的人。下午放学，我见她没有走，也许是在等我，她应该知道我是谁吧。我想，如果在这里要交朋友，就只能是她。
当时有值日生在扫地，我看到她皱起了眉，然后就听到那首我最讨厌的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我几乎想都没想，就收拾好草人朝那人走过去，趁他没防备时狠狠地跺他的脚。还没人反应过来，我就跑了出去。我的身体不好，因此打架一定吃亏，所以我跑出去，不然，我一定会动手。
我没有回家，天还太早，我跑到一片杏树林里，爬上树去摘杏。远远地，我看到程络跑过来。我问她要不要吃杏，她摇摇头。小骗子，我笑她，我说：“你想吃。”看到她涨红的脸，我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感。
我想，她也许以为我是因为想起妈妈，才会反应那么激烈。所以她追过来。我忽然想起爸爸，我不再笑，只是望着远方静静发呆。可是毕竟我现在自由了，我想，爸爸那么懦弱，他活得也一点都不快乐。是，我现在没有妈妈，没有妈妈了，我又笑起来。我告诉络，我说我没有妈妈，她死了。我是真的把她当做死了，也是真的高兴，但她显然被吓到了，她竟然冲着我喊：“我也没有，真的。”然后落荒而逃。我越发觉得搞笑。
回去后，络来送饭，我抓了一把杏给她，她没有拒绝。以后，我们总是去摘杏，绿绿小小的杏把我们的牙都弄得黑紫黑紫的。
我除了和她在一起，就是一直编草人，直到她离开。
她告诉我她要走时，我说：“我不会去送你。”晚上，我把自己编的所有草人都收拾好，带到了她那里。以前，晚上睡不着时，我就会去敲她那屋玻璃。她醒着，就会打开窗户，让我进去。
我让她挑个草人，她选出两个，给了我一个。我笑了，我说：“我会去找你。”她点点头，笑了。以前她这样，我总会说她装，但我知道，她冲着我笑时，是真心的。她走了会怎样，我也不知道。我担心他的爸爸也会很懦弱。我说：“络，你真可怜，你有妈妈。”
早上，络还没有醒来，我悄悄从窗户爬了出去，担心她会冷，又用石头抵住窗户，这才离开。我走到树林里去，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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