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青水县,青水街,九芝堂。
秦怀安到过九芝堂很多回,穿越之后过来却是第一次,他可以轻易找到柜台放银子的抽屉,也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出入入,但是他内心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陌生感,感到他跟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这里的一切让他感到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外界,陌生的是他。
九芝堂分为药堂、医室和制药房三部分,药堂跟后世的药店的格局差不多,一进门就能看到齐腰高的连台,只有一个可以活动的小门,方便配取药物的工人出入。连台侧边设有长条凳,是供抓药需等候的人坐的。连台的后面放置着几个比较大的药柜,药柜上是琳琅满目的装着各种中药的抽屉,有六层高,每一个抽屉上面都贴有中药的名称,抽屉最顶层还摆放各种比较体积比较大的瓶瓶罐罐,罐身同样贴着药名。所有不同的中药,都被归类得整齐有序,不容有错。
这就是药堂。
药堂的右侧就是一间医室,不设门,只有一块灰白门帘,上面只写着一个大大的“诊”字,里面就是大夫坐堂的房间,摆放着一张木桌、两张长凳、一张矮床。门帘外放着几张长凳,是供问诊的人等候的。
制药房则存放着各种未加工好的药材和各种加工工具,穿过制药房,还有一个小小的后院,后院的主要作用是晾晒药物。
九芝堂有八个小工,一个掌柜,一个大夫。八个小工有四个小工则负责做杂务,跑腿、搬卸、晾晒、研磨药物……等等,总之九芝堂有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出现,属于随手可得的综合性人才,每人每月二两银子,年底双薪,有花红。在青州,二两银子糊口有余,养家不足,所以他们属于低收入行列。另外四个小工忙时主要工作是负责配药,闲时同样要打杂,属于不可多得的专业人才,每人每月四两银子,年底双薪,有花红。若是粗茶淡饭,养家之余略有盈余,算是中低收入人群。
八个小工的直属上司是掌柜,职位是人事部兼财务部兼销售部兼售后部兼质检部兼采购部兼生产部兼技术部部长兼行政总裁,忙时日理万机,闲时吹水、遛鸟、种花、品茶、赏酒……属于难得一见的精英人士,年薪一百二十两,年底有花红,在全国各地都算是高收入职业。
坐堂大夫,不设职位,诊金归其所有,忙时治病救人,闲时和掌柜吹水、遛鸟、种花、品茶、赏酒……属于髙、尖、精人才,是青州有名的大夫,年收入难以估计,但其有一颗医者父母心,悬壶济世,收费并不高昂。
秦仲要求秦怀安从最基础的方面学起。
也就是要求他跟着每月二两银子的小工打杂。
在打杂的手下打杂。
当得知东家安排少东来九芝堂学习,王掌柜心情忐忑,以为东家开始培养唯一的接班人,事成之后好一脚踹掉他这个垂垂老矣的掌柜。
没想到自己为秦家勤勤恳恳几十年,有苦劳也有功劳,到头来也只能落得这个下场。
毕竟是能当上全青州城最大药材铺掌柜的人物,拥有一颗八面玲珑心的他几次不露痕迹的试探东家之后,才清楚事情的原委。原来少东不是准备来接替他的掌柜工作的,只不过是单纯实习一下而已。
王掌柜想了一下,就宽慰了,人家的家族产业,多少了解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安的心稍稍淡定的王掌柜便安排了一个小工带秦怀安。
带秦怀安学打杂的小工叫赵四,堂里的人都叫他小四儿。
小四儿今年不过十七,个头不高,皮肤黝黑,肌肉扎实,裂开嘴笑的时候会露出一口让人印象深刻的牙齿,又白又整齐,还有两个深酒窝,一看就知道是勤恳忠厚老实的小伙子。
他才刚来九芝堂不久,还不认识秦怀安这个少东。
当得知掌柜的安排了个小子跟他学打杂的时候,小四儿心情很忐忑,以为自己近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导致掌柜的准备换人。
小四儿尚未娶妻生子,不过上有双亲,再上有双亲的双亲,家庭负担有时候会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只得拼命工作,试图用工作上的忙碌来麻醉现实带给他的苦难,同时希冀着能用优异的工作表现打动掌柜,提升他当一个配药小工。每月能得四月银子的配药小工,是他这辈子第二大的愿望。
第一大的愿望是娶他隔壁张大叔家的女儿张小花。
想起第一次在槐花树下拉起阿花小手的那个夜晚,小四儿的心肝仍会不住地颤抖。
他不能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失去工作,没有了稳定的收入,意味着亲人们会挨饿,他挨饿不要紧,他能忍,但他不能忍受家人挨饿。还意味着小花会嫁给隔壁朱屠夫家的胖呆子,因为他没有足够的钱做聘礼,张大叔就不会考虑他。想到这里,小四儿就觉得不寒而栗,心挖凉挖凉的。
心情复杂的小四儿把秦怀安带到了药堂后院,然后就愣在了原地,一句话不说,根本就没有一丝当师傅的觉悟。
秦怀安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听到。
秦怀安见小四儿没精打采的样子,感到奇怪,心想,这里的工人就是这样的干活?这可是大大的不像话,便随手拿起晾晒在架子上的一株风干的花,在他的眼前使劲的晃着,大声问道:“这是什么药?”
小四儿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见秦怀安正把那花放在鼻子下嗅着,急道:“药材不可以这样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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