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否极泰来。我就有这种感觉。正当我对自己接二连三的喜事感到高兴的时候,两件麻烦事情却悄悄来了。
第一件是因为吏部尚书韩皋和太常少卿、礼部侍郎李建因为铨司考科目人失实,朝廷让白居易和祠部员外郎李虞仲充重考订科目官,重新考覆。
李建,字杓直,行十一,比我大八岁,为人忠厚,他是我和元稹关系极好的朋友,我们都常称作李十一。我们经常一起游玩曲江,或是炼制丹药。当年我退居渭村的时候,因为生眼病,李建专门叫人送来一匹马让我骑着走路。我贬谪江州,李建一人特意赶来相送。这份情谊,我怎能忘怀呢!
可是朝廷由朝廷的命令,我不能不从。我是真不想接这块烫手的山芋,可是不接又能怎么办呢?
怎么样才能一举两得,既不失去朝廷的尊严,又能够保存老友的面子?我真是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最后,决定明原委。我在书中举了三个理由,第一,因为今年的吏部考试没有象以前一样设置考官,只是派遣他们俩个人来临时主持,人员不足。第二,吏部事务本来繁多,安排的人员又少,考卷又多,所以,出现差误难免。第三,此次只选拔了十个人,本来就不多。若让覆考,那只有裁减,如此一来,人数更少。朝廷面子上也过不去。所以,还是抹过去算了。
还算不错,经过我这么一圆场,本来的一件大事便化解了。李建和韩皋两个人各被罚一月俸禄尔了事。应该说,这件事情其实幷没有给李建的仕途造成多大的影响,就在第二年,他被任命为礼部侍郎,后转为刑部。但是,这件事情肯定在他的内心留下了阴影。仅仅两个月后,长庆元年二月二十三日,李建就去世了。他去世之后,我给他写了墓碑和祭文。算是对这个老朋友最后的道别了。
第二件事情就是震惊当时的科考作弊案。这件案子牵扯到太多人,也间接决定了大唐几十年以后的政局走向。其中复杂的人事关系,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几十年过去了,有些事情我可能已经记得不太真切了。但是,还是把自己能够想起来的事情说一说吧。
长庆元年三月,礼部侍郎钱徽主持进士考试,副考官是右补阙杨汝士。在这个期间,即将出镇蜀川的宰相段文昌(武元衡之婿)由于接受了前刑部侍郎杨凭之子杨浑之的贿赂---家藏的著名书画,而向钱徽当面走后门,并且又写信保举。翰林学士李绅也向钱徽走后门,保举举子周汉宾。但是,名单下来以后,杨浑之和周汉宾两个人都没有被录取。段文昌于是很生气,在临走之前,就向穆宗告了钱徽的小状。说钱徽这次主持考试,名单其实是早已经内定好了的,所选中的举子都是一些高干子弟,不学无术之流。穆宗很吃惊,就向李德裕、李绅和元稹询问,他们也说的确如此。于是四月十日就任命我和王起作为主考官重新考试,结果十四人中间十一人被淘汰,只有孔温业、赵存约、窦旬直三人勉强通过,与及第。大概皇帝为了照顾裴度的面子,特赐裴譔及第[1]。于是郑朗等十人并落下[2]。复试的结果传出,时论哗然。于是皇帝不得不采取严厉手段,对涉案人员进行处分。最终,钱徽被贬为江州刺史,中书舍人李宗闵被贬为剑州刺史,右补阙杨汝士被贬为开江令。
这就是事件大体的前后经过。我的多数朋友都牵扯期间。连我自己也不得以陷入其中。这一边是相知相交几十年的元稹、李绅,另一边是多年好友同事李宗闵、钱徽还有我的内兄杨汝士,郑朗之父郑珣瑜是我当年参加吏部考试的主考,你叫我怎么办?
我只能明自己的观点。第一,这次考试,皇帝本人和各个“媒体”已经存在了舞弊的看法在先,然而事实未必如此。再者,这次复试相比较平时的考试而言应该不太公平,平时考试允许察看参考资料,而且可以通宵。而此次复试书策不容一字,木烛只许两条。所以仓促之下多数考生也难以发挥正常水平。所以,予夺之间,有很大可以商量的空间。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这个说法是比较客观的。也就是说,即使第一次考试存在舞弊行为,复试也不应该这样苛刻。也就是说,复试时的考试时间上的设置有一点苛刻。最起码这一点对考生而言是不公平的。
事件发生后,钱徽被贬谪。有人劝他交出李绅和段文昌的请托信件,他不但没有交,反而烧掉了。并且说:“苟无愧心,得丧一致。奈何奏人私书,岂士君子所为耶?”。其实,我知道,钱徽这样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作为一个主考官,事件发生之后,不管有没有亲自作弊,他都罪责难逃。所以,明哲保身是首先而必要的。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作为一个主考官,宁可被皇帝开涮,也不能得罪一大群同僚。得罪了皇帝,换一个皇帝,所有的罪名也就一笔勾销。得罪了一帮大臣,那就是你自寻死路。即使这一帮人全死光了,他的徒子徒孙们也照样会毫不留情地折磨你。这样的例子史书上可是太多了。
作为主考官的钱徽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当初在翰林院,我们两个人一起值班,一起谈天论地,一起赋诗作文,我退居渭上,身染疾病,钱徽写信问候,我被贬江州,心情不好,钱徽也曾写信关心问候。从钱徽的为人来看,的确是一个道德标准之下的实诚君子。这样的人有这样的举动,一点也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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