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夜里渐渐上了寒气,王爷的车马停在一间大宅门口,想是经常晚归,早有家丁提着灯笼在大门前守候,看见凤阳王归来立刻迎上前去引路。
那家丁的脸隐在暗处本不明显,顾青疏掀开帘子跳下来刚好跟那家丁打了个照面,此人白皙俊面上点缀着漆黑双瞳,浅光摇曳下显得有些深邃,一身暗蓝简服似乎是地方驻军服饰。他望着凤阳王一声淡笑还递上了件紫色披风,边披边瞅着王爷身后的顾青疏道:“哈,王爷又带人回来了。”
凤阳王却是笑的温柔:“青青,算是故人。”
那人极有眼色,也不多问,只是稍微看了一眼顾青疏手中的残剑,便直引二人进府去了。走到一半,凤阳王突然停下脚步,“宁武,苍月军今日抓紧训练,尤其是墨剑营和月韧营。”
引路的人身躯同样停下,向后微瞥了一眼顾青疏,“是。”
哦?不是家丁?顾青疏用余光再看了那人一眼,他神采飞扬,眉宇间有着老谋深算的气味。
大门缓缓阖上,顾青疏抬眸从缝隙中朝外望了一眼,说不出那神色中掺杂了几许味道。
异乡异客,却是一夜好梦。
昨夜凤阳王吩咐下人打点顾青疏住下说一切明日再议,顾青疏也不啰嗦便潦草睡下,第二日一早就有人来通知王爷找她,绕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终于找到了正厅。
此时凤阳王正悠悠喝着茶,一双眸子因茶香氤氲似笼了层薄雾,颇有股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模样。顾青疏拿着那柄绣剑,走入正厅。
“青青——抬头让我看看。”
顾青疏依言照做,王爷忽然起身、蹲下来,与她平视,唇角勾起一抹诡异地笑,右手攀上了她的脸颊,渐渐摩挲到那伤疤处笑道:“青青,这是谁将你伤了?”
“习武之人总有磕碰。”语气淡淡。
“习武啊……”王爷并没有多问,只是重复了习武二字。
“师兄。”她唤“李倓皇子听闻苍月关近日愈发地按耐不住了,便叫我来带个东西给你。”说着便从袖间掏出一锦囊递过去。
王爷却并没有看那锦囊,而是抚了抚那绣剑而后微微一笑把手枕于脑后“剑归。”
那把锈剑,刃长四尺,然而上半两尺剑刃锈蚀,仿佛与下半截泛紫光的青锋不是出自同一工序。
凤阳王自太宗年间受封以来,戎马倥偬一生为皇室守江山,奈何功高颇受皇族忌惮。树大招风,老王爷和世子遭宦官弹劾,两人在次子李吟伤十二岁时被派去苍月关戍敌,不久双双战死沙场。杨国忠便派人来拉拢凤阳势力,李吟伤却是颇有心机,一眼看出了杨国忠虽臭名昭著却也一心为国。他表面上流连花丛不学无术一股子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像,实则暗中习剑术谋韬略。而他的师傅,则是多年之前黑龙沼相遇、自称剑雪之人。天宝十二年,隐元会张贴的天下四剑客之中,便是有他。
凤阳王接了锦囊,并不急着拆开,只问:“可还要走?”
“不走,我护你周全。”
“送你的香囊早就没了味道吧?”
“可是思念从未断绝。”
他半倚于靠背胡床上,微瞑双眼轻声道“当年九天创立了隐元,成了维护天下秩序的永转水轮。一直在想,谁可覆之……”
“吱嘎。”胡床随着顾青疏一个翻身而作响,她双腿岔开面向李吟伤坐于他膝盖之上,杏眼半眯,发髻几缕垂在李吟伤嘴边,白皙若玉的指尖揩过他的下颚,她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吟。”
李吟伤却只是笑了笑,轻轻推开了身上人,“青青,还不是时候。”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转眼已入王府月余。顾青疏在此处谋了个不咸不淡的差事掩人耳目——打理府中花草。
王府前庭后院被打造得古朴雅致,嶙峋假山让人玩味,曲径通幽别有一番风韵,亭台楼榭错落有致,小池塘里荷花开得娉婷,李吟伤再没提过那锦囊的事,日子过的到也安闲。那天顾青疏刚放下手中扫帚,却发觉身穿贵气黑色大氅的李吟伤正站在庭院一角,不知已看了她多久。“王爷?”她疑惑。
目光触及顾青疏那双紫色眼瞳的瞬间,他转身“走,去个地方。”
“父李言翊、兄李赋墨之墓”驻足之时,顾青疏微微一怔,默读着墓碑上的文字。而李吟伤静立碑前,一言不发,顾青疏透过他的侧脸,看出了那一刻他的内心寂寥。
之前,谁也没想到李吟伤竟是天宝初年名动一时的李赋墨之弟。凤阳王家事繁重,又是躬身为民。顾青疏在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也就明白了当年为何作为三师兄的李吟伤,弃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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