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依然连绵不绝,这已是第五个夕阳从战士的头顶飞过。从茂远山直到北浴河一带,到处都是被践踏残缺陷入烂泥中腐臭的尸体。
北浴河千年如一日地流淌在桦头村北部。而如今昔日清澈见底的小河道除了黑红的血流,还是黑红的血流。
黑得恐怖,红得眩目。
沿河西去,钟万年率领着他已不到三十人的一个营,穿梭在敌军的火线中。
枪火如梭般往这边山头打来。
“老游呢?”钟万年朝一士兵吼道。
那士兵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却还记得碰上军官该怎样行礼,连忙放下手上的步枪,举起右手甩向耳旁,说道:“游……游连长在后方为掩护我撤退已被敌军子弹射中左胸……还躺在那里……”
“滚!”钟万年猛然有些急躁。不经意地朝那士兵看去,分明见到他那双暗灰的眼睛挂着红丝。
“你哭个屁!”钟万年见那士兵与自己对视数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遂忍不住又骂了句,“你们副的呢?”
“在!”刘忆武像是算定了钟万年就要叫他一般,早就站在那士兵后面。
“你就是副连长?”钟万年问道,一双怀疑的目光盯着他。
“是!”刘忆武挺了挺背,说道,“才当了一天!”
“怪不得!”钟万年若有所思,“打仗嘛,哪有不死人?会不会带兵?”
“什么?”刘忆武好像没听清楚一般。
“我问你会不会带兵!”钟万年有些不太耐烦。
“会……”刘忆武嚅嚅道。
“好!”
“会带兵逃跑。”刘忆武补充道。
“你大爷的!敢耍我?”钟万年终于火了,一个耳郭子狠狠打在刘忆武左脸颊上。
刘忆武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不辨东西。
“我不管你有没有带过兵,今晚子时之前拿下433高地!”钟万年不管他有没听到自己的话,一说完就往壕沟走去。
“你给我站住!”刘忆武吼了一句。
“你在命令我?”钟万年很是诧异,从来没有士兵敢和他这般说话。
“你是怕我们这些人死不绝吗!”刘忆武憋足了劲喝道,“五百多人的一个营,被你打成只剩五十人都不到!”
钟万年回过身来,一双鄙夷的眼睛死盯住刘忆武,一只蒲扇大的粗厚的手已然勒住了刘忆武的衣襟,他身子本要比刘忆武高了整整一个头,如此一看宛如一个大人教训一个小孩一般。这副窘态被边上中士兵看在眼里,不禁都放下了手中的枪,不知如何是好。
“你给我记住:这是命令!不干也得干!”钟万年狠狠说道。
“干你妈!娘西瞥……”刘忆武边使劲挣开钟万年在自己脖颈下的手,一边连家乡的骂人话、丑话、脏话一股脑儿都骂将出来。
“狗日的敢动手?”钟万年这一天已经够郁闷愁烦的了,如今又冒出个不听话的手下士兵,不禁怒意大增,唰唰唰连往刘忆武头上盖了几拳。
刘忆武自知这个营长不好惹,何况又是个练家子,但想到前日接连死去的几名亲密战友全都拜他所赐,一咬牙,双手死死扣住钟万年腰部,双腿不由自主地踹蹬起来,口里还不住地大骂。
钟万年一把抓住刘忆武的头发,左手使劲往他脸上一甩,顿时出现一个血红的手掌印。膝盖猛然往刘忆武下颚蹬去,刘武脑袋轰地一下,几乎晕去,一时躺在地上动弹不了。
“枪毙了你也是浪费子弹!”钟万年忿忿走开,朝着那群已经看呆了的士兵喝道:“都看戏啊!自己干自己的去!”说着又指了指边上一名士兵道:“副连你来当!”
那士兵受宠若惊,也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刘忆武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说道:“我去就我去!”他心知,拿下433高地这种事自己倘若不去也照样会死人。
火线依旧在每个人的头上穿梭,寒风吹在众人脸上,犹如刀削。刘忆武龟裂般的脸庞跟着枯叶在风中抖动,他抓了一根狗尾草狠狠往嘴里一咬,骂道:“狗日的老子豁出去了,麻球你敢不敢?”
“死了,死了,都死了!”麻球说话有些呆滞,空洞的眼睛望着边上的死尸。
“野猪!你呢?”刘忆武转而问向其他人。
野猪似乎也不太在意刘忆武究竟说了话,只顾摇着头道:“干!干!干!”
刘忆武光看到野猪的头部运动就已明白他要说什么,他这人做事与别人不同——摇头就是同意!
“你们呢?”刘忆武又问。
秋义、马小桐、泡菜、犊子仍旧不说话,不说话就是不反对。其实刘忆武本来就不必问,因为他们四人无论刘忆武要干什么都会支持。
“好!”刘忆武嚼了嚼口里的草秆说道,“就你们几个!”
“现在几点了?”刘忆武又问道。
“正好了八点一刻!”马小桐拿着刚从敌人尸体上捡来的一块表说道。
“还有三个多小时!你们都准备好了?”刘忆武很好奇的看到他们六人正好奇地看着他。
“嗯!”秋义点头道。
“遗书呢?”刘忆武问道。
“没写!俺不识字!”泡菜说的似乎很坦然,也很淡定。
“没问你们的,游连长他们的?”刘忆武道。
“营长撕了!”马小桐道。
“王八蛋!”刘忆武简直要跳起来,却被秋义和犊子强按住。
“出发吧。”马小桐说道。
“你!你!你!垫后,我和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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