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场上场下的几人心中都十分复杂。
祝堂生先是不自觉望着水沉鱼失了神，继而更加费解那个村姑不自量力的挺身而出，他实在无法凭借经验和常识看出她有什么底牌可以站到那两个男人的中间。
水沉鱼大抵跟祝家少掌柜是差不多的心情，当然，令她莫名失神了小一阵的是那个相逢不过数日的山村小子而已。然而，给她更大冲击的却是那个柔弱的村姑。尽管她依然坚信这个女人并没有武力，但凭借女人的直觉，她却又相信这个女人一定有她不为人知的资本，足够支撑她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场合作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举动，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她是如此勇敢！水沉鱼突然微微一叹，整个人顷刻颓丧下来，心头涌起无限伤感，和妒忌。
戴北辰心中的复杂恐怕在场的人没谁可以体会。在外人看来短短的一小会儿时间里，这个莽撞的山村小子却经历了仿佛三生三世的漫长。人生中十八般滋味似乎挨个尝了个遍。他似乎见过了很多人，记起了一些事。看着那个倔强的挡在自己身前的麻衣女子，他觉得好心痛，他终于记起，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和深情的注视过她的背影，就像她一直做的那样。
此刻站在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的禁武城赵大护法心中惊骇已经无以复加。全场数百人，只有得少城主亲自指点过的他才能看清那个稍显狼狈但依然风度翩翩的男人真正的表情。
那是一个一生中从未哭过或笑过的男人。
江湖盛传这位少城主二十年之前就曾独战群雄，一夜之间杀尽五百声名狼藉的江湖大盗，以十岁幼龄挽禁武城于将倾。更是在五年之后就全面接手禁武城事物，从此励精图治，广纳天下豪杰，将这座江湖重镇从三代而亡的边缘带领到了新的巅峰。
对此，江湖群雄大多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他们丝毫不敢质疑的如今的禁武城在江湖上的地位，那座城池的城墙和外广场上经年擦不净的血迹时刻提醒着每一健忘的人。只是少城主的事迹太过于骇人听闻，教人不敢不信。
习惯了经验和常识判断问题的人们往往学会了谦恭，却忘记了敬畏。
只有阴险狡诈、喜怒无常的赵大护法对那个故事深信不疑。因为，他是那场屠戮中活下来的少数几个人之一，现在也只有他们会知道当年的部分真相。而那相，比故事要更加骇人听闻。
事实上，二十年前的少城主并非是十岁，而是五岁。而那场动乱的原因也并非外界传闻的那样，城中的五百豪杰不堪受困而群起造反。那是一场精心准备、谋划充足的围剿最后却变成单方面屠杀的故事。而故事的双方却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和他那个在世人面前隐忍了一辈子的雄才大略的父亲。只是这个孩子在未经世事的年纪就是一副一成不变的冷酷和淡薄表情，因而被人们模糊了这个二十五岁枭雄的年龄。
当看到那个冷漠的男人脸上的两行清泪的时候，赵大护法只能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是错觉！
不管场上主角和台下的看客怀着怎样的心思，这一刻的场面却陷入了难得的安静。只是这安静是如此的诡异，几欲教人发狂。
“是你吗？”冷漠的少城主脸孔扭曲、声若蚊蝇，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牙齿打架的声音。
众人只看见他嘴唇微动，却不知道他心的颤抖。
“是你吗？”少城主的声音终于被委屈充满，像个无助的孩子。
“是你吗？”少城主的声音愈加冷漠，眼中却瞬间充满了无限的恐惧。
“呵呵”他轻轻一笑，眼眸中显出一个娇小的倒影。突然，他哇的一声，长吐一口鲜血。仰天倒下！
哗！这突如其来的骤变让全场一下子骚动起来，少数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谁都不许动！”突然一声暴喝，左护法赵天赐冷然抽刀将身前一人劈作两半，从人群中嗖的一声飞身到台上，满脸悲愤和恐惧，却毫不犹豫。
唰唰唰！十八颗滚滚的人头飞上半空，十八道血柱冲天而起！最先动作的一批人瞬间倒下了十八具尸体，其他人纷纷猛停身形，脸上冷汗止不住的下淌，再没有谁胆敢动作一步。
在赵天赐刚刚扶住少城主的时候，十八个黑巾蒙面的黑斗篷将他们紧紧护在中间，十八把滴血的冷锋齐刷刷的指向了静立场中的佛门圣女。
这一系列变故来的太过突然，除了场上几人之外没有人听见少城主的三声问。所有人都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慕生莲。自始至终，她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十八斗篷越行越远。她知道，这次也许错过了一生中唯一的机会。
她只是用余光小心翼翼的关注着那个淳朴的麻衣村姑。
而被忠诚的属下团团簇拥着撤退中的少城主，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甚至似乎身上也没有了一丝生气。他只是那么平静的、永恒的看向那个她，他的双眼渐渐合上，眼中最后的倒影是一个白衣的小女孩在夜空中飞。
直到最后失去意识，少城主也不敢相信当年的那个女孩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向他。他最后的意识，是无边的恐惧。
而这一切发生的过程中，九姑始终没有挪动一步，没有发出一声。
直到十八个斗篷出现，感受到背后升腾的杀气，她才缓缓转身，盈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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