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落木在风中鸣动,稍晚时,天空飘起了小雪。
“年前第二场雪了,这寒冬真难熬啊。”叶白假意望向灰色的天空,实则偷瞄列缺的反应。三人踩着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回到城中,叶白悄悄牵起乾元准备趁列缺不备时逃跑。
“啪”,一只镣铐铐上叶白不安分的右手,他一愣,另一端已铐在列缺手腕上,不由分说就被拖着往刑部走。
“你究竟想怎么样?!”
乾元踢了列缺一脚:“再不回寺,小僧就来不及敲晚钟了!”
话音刚落,晚风中传来悠悠晚钟声。
近日开始冬歇,南京六部官员们陆续回家过年,本就清闲的刑部大院更是稀稀拉拉只剩几个守夜的人。列缺拖着叶白在偌大的院子里七拐八拐,拐到天黑,才找到去大牢的路。
监狱前,俩值班士兵正躲在檐下玩骰子,一见列缺到来,忙爬起身。
“罗主事呢?”
“向晚时有人报案说在西城的废宅里发现一具男尸,罗主事带人去查看了。”士兵机灵地看了眼叶白手上的镣铐,“不过钱大人和罗主事都交代过,千户您随时可以进去。”
俩士兵打开牢门,列缺点头以示感谢,把乾元托付给两人,径自将不情不愿的叶白推入腐臭的牢中。
禁闭室内仅有一只烛火的光亮,叶白被列缺逼着走入,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觉得异常崎岖滑腻。再抬头一看,见房梁上高高吊着不成人形的三人,不禁心里发毛,急忙别过脸去。
“已经三天了,你们宁可这样也不肯跟我说话?”
江二三正闭眼休息,一见列缺到来便睁眼笑了。列缺将怀中的锦盒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敲了敲盒盖。一瞬间的惊慌恐惧从江二三脸上浮现又消失,但都落在列缺眼里。
初九低头将脸埋进头发里不作理睬,七七见此脸色青黑,选择装睡。
列缺一拽链子,强硬地抓住叶白的头压到三人面前:“仔细看看,你认识他们么?”
“被你们折腾着这幅鬼样子,别说是我,亲娘都认不出来。”叶白发觉七七在颤抖,大叫到,“这是个女人,女人!还是美人!你都不手下留情?!你还有没有人性?!”
七七突然睁开眼,正与叶白四目相接,目光却游移到了叶白身后的虚空之中。
列缺轻轻抬起七七的脸:“七七姑娘,你能看到鬼是么?那你看看我身后可跟着什么冤魂?”
七七摇头。
“那烦劳姑娘再看看——”列缺直指叶白,“他。”
叶白正侧身躲避,猛回头遇上七七探寻的眼睛,她的目光清澈美丽,仿佛在黑暗里发着光,能看进人心底里最隐秘的地方。他备觉处境不妙,只得如雕刻般一动不动地站着,但在心里恨起了列缺的冷酷。
七七看了好一会儿,有气无力道:“有鬼……”
“哦?是怎样的鬼?”
七七像被问住了,她见叶白忽的眯起狭长的凤眼,一种不怒自威的距离感弥散开来,令她不敢逼视,慌忙摇头道:“我不敢说。”
但列缺不明白亦看不到,在他眼里,身边的叶白仍然弓着身子,一贯颓唐的模样,此刻惊恐地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你真相信人能看见鬼?啊,不,你真相信有鬼?”
列缺曾想过很久关于七七口中“鬼”的含义。二十年前猝逝,本朝才情倨傲却疯魔伤世的大文豪唐寅写下过“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坎坷词句。因为疯话未必是假话,但看如何去解。在专事鬼神的孝陵卫呆了十多年,惟独有一件事毫无疑问,即人间本无鬼,鬼在心中藏。此刻他不由得好奇起来,叶白的心鬼如何与众不同,令七七不敢目视亦不敢开口呢?
他疑惑地问叶白:“你从何得知黑无常这个名号?”
叶白顿了下:“这……整个金陵城还有人不知道你这个煞星的?”
“不,恰恰相反,整个金陵城极少有人知道我。”
“总之我是听说的,不行么?”
“当然行。”列缺从怀中掏出买药的玉簪,拎到叶白眼前晃了晃,不知在一片混乱中他怎么偷得到手的。“你说自己无家可归,却随身带着这么贵重的红粉之物,不可疑么?”
“我还真是帮了条会反咬人一口的疯狗!我不可以有红颜知己?!”叶白气得跺脚,抢过玉簪,甩袖就走,但忘了镣铐还牢牢扣在列缺手里,拽也拽不动,只好狞笑着变着法儿气他,“女人的东西你没见过么?或者,你根本不受女人欢迎吧,列缺。”
列缺见他已气急败坏,反倒想更逼近一步,抬手将桌上锦盒的盖子揭开,端着那只散发血腥气味的人血馒头大步走到三人面前:“知道这是什么吗?”
“呵呵呵呵呵……”江二三傻笑着。
“仁义堂好心收留你们,说要为你们治病,但等你们住进去才发现被骗了,名医叶君行是个满嘴谎话的伪君子,他背地里干的是人血馒头的生意!他给你们一口饭吃,是为了拿你们的命去卖,对!就跟养一只猫、一只狗或一头猪没什么两样!仁义堂不仁也不义,所以你们怀恨在心,杀其全家、挖其心肺、食其血肉——”
话没说完,一直沉默的初九发出暴怒的喊声,不停蹬着双脚,将脚链甩得哗哗作响。
“我说错了?!”列缺道。
“错错错!你的故事里没有鬼!全错!”七七叫到。
“那我是那只鬼?!”
“不……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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