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要接着说,工作队的人听他说得出了线,便制止了他。并问他是什么成分,他说是八辈儿没错样儿的穷种。没等工作队去调查他的三代便自己全端了出来。乡亲们都说他傻,少一窍,求工作队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才幸免被批斗的危险。但他却不领乡亲们的情,他说自己那是革走资派的命,没什么不对。谁敢批斗他谁就是反革命,就是走资派的狗腿子。工作队拿他没办法,便不了了之。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提起那档子事,傻了个得叔更是理所当然地忘了个干净。
新儿。任新一听这膛音高亮的喊声就知是傻了个得叔。他扭头望去,傻了个得叔正扛着大赶鞭,右手甩着小毛鞭儿,享受着羊司令的潇洒。
得儿叔。任新故意省略了前面的‘傻了个’三字,以示尊敬,这也是乡邻们的习惯叫法。
好小子,你还这么叫我呀。傻了个得叔嘴虽这么说,心里早就习惯了这个全村不分老少的称呼。他高兴,觉得常年在外的任新还没忘了他这个得儿叔,打心眼里就有一丝惬意。
得儿叔,我这次回来就是专门来找您的。
还他妈跟我跩呢,找我干嘛,说吧。
向您求教呗。
求教我?方圆几十里谁不知你得儿叔是个傻子,向傻子求教个嘛?**也犯傻呀!
我要真能是您这样的傻子还不错呢。你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我?你就是红岩里的那个华子良。
花子粮?什么花子粮?你当你得儿叔现在还是没吃没喝出门要饭的呀?
又来了不是?这儿就咱爷儿俩,您就别放着明白装糊涂了。村里人哪个有您精明?大伙儿还都虔诚地面对黄土背朝天时,您就早早地弄了几只小羊儿养着,等人们醒过闷儿来,您已发展成了一大群。咱甭多算,就大小平均每只二百块,您这五十只就是一万,地地道道地万元户。这回要是村里再开大会,就得先批斗您这个暴发户。
不值,不值。你个坏小子,在偷偷地拨弄着我的算盘儿,说不定哪天你还要让我给你开份儿工资呢。
对了。任新马上把话接了过来。——我这次找您还就真是让你给开份儿工资的。
又和你傻叔来哩哏唥,算计傻子是有罪的。
不是,我是想和您商量商量,咱爷儿俩搭个伙行不?
搭什么伙?
上边儿不是正号召大家养羊吗?新近又引进了一批小尾寒羊新品种,我想弄个十只八只的入您的伙。
傻了个得叔听出任新真是一本正经,便说:这伙怎么个搭法儿?我可告诉你,那小尾寒羊是好,个大,长得也快,但有个短处就是出肉泡,皮子粗,咱这片儿都不认。
是吗?任新难以理解。该不是得儿叔托词儿把我向外推?便说:行了,你侄子我现在下了岗,生活没了着落,就是要饭要到你门口,也得给口饭吃呀-----
没等任新说完,得儿就打断了他:你这是什么话,我傻了个得傻了多半辈子,还不都仗着兄弟爷们儿们掫着-----我是说那羊不行。
就把你这羊分给我一半儿行不?
我是怎么说的,知道你小子绕来绕去还得绕道我这傻子。行是行,你出多少钱?
五千。
五千?光要羊羔子行。
刚才你不还说不值吗?这五千我还是给得你大价钱呢。
好坏小子,我绕不过你,谁让咱是爷们儿呢。图你个大茬儿,也别管吃亏占便宜了,就这么着,大小公母平半批,你赶快轰走算了,我也轻省一阵子。
我往哪儿轰呀?还得在你这儿放。
你给我开工钱呀?
开什么工钱,下了羔子也二一添作五不就得了?
傻了个得叔眯起深陷在眉骨里的那对小眼儿,像是用席篾儿在肉皮上划得两条缝儿。他用粗糙的大手搓了搓几乎tuō_guāng的头顶,‘大羊平批,小羊还得二一添作五,爷们儿,我怎么琢磨着是给你白干呀?’
我是说再下的小羊儿。
是你的下的还是我的下的呀?
当然是我的下的-----哎呀,得儿叔,你又把我给绕迷糊了。你看咱爷俩都成了日本人,什么你的我的,我买的你的那一半羊下的小羊的一半------说着说着,连任新自己也忍不住乐起来。——这么说吧,这样太麻烦,咱干脆头一年所有新生的小羊都归你,我只要大羊。等明年所有新生的小羊的一半再归我,行不?
不行,那样你不就赚了我的-----嗯嗯------你小子真他妈把我给绕道模糊了,就这么地吧。得儿叔眨巴着小眼睛,看样子还真是费了心思。
傻了个得随手拎起常年不离膀头儿的背筐,那是他自编自制的。嗬,那筐头儿,足足大出别人的两倍。不圆不方的,要真计算它的容积,得怪好的愁坏几个数学家。这是他的百宝箱,整天东趔西跑,什么犄角旮旯也别想逃过他那双小眼睛。那么大的旷野,没个边儿没个沿儿的,你知地下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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