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很有戏剧性了——幼时曾在匈奴生活过的白雪川忽然来信,让他们派遣使者赴东楚境内,接一位前朝的大人物。铁骊虽比白雪川年长,但常年以来十分信服于他的心机智慧,一听说是呼延翎,大喜之下立即派人许以权位。
而站在他的视角去看,东楚的皇后跑到苦海去要求放出呼延翎,这件事本来就很奇怪,现在跑到匈奴的地盘来,东楚朝廷竟也没有人理会,这就让他不得不联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一个西秦的公主如此有目的的行动,东楚还仿佛像是在暗地里支持一般,到底那场莫名其妙的联姻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为了呼延翎,提前在雪圣河举办夜宴,若这真的是圈套,那就是两国暗中结盟,以呼延翎为饵食,钓得兀骨部与乞颜部的权贵出来,在他们防范薄弱的情况下,让西秦的一支军队悄悄从天悬关进入厄兰朵草原,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您实在多虑了。”臣属们还是有些理智的,知道这当中有些细节经不起推敲,但劝不得,最后不得不跪下来道:“可汗,愤怒足以摧毁您的英明睿智,多疑会让我们和白先生定好的计划付诸东流,您不是很向往中原的山河吗?”
“可你也知道,那是白雪川……”
十数年前,铁骊可汗仅仅二十出头,刚刚继承了兀骨部的可汗之位,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某日族里的祭司让他去代表兀骨部参加一个在乞颜部的中原来的夫人的葬礼。那位夫人的夫君为了阻止新朝对藏匿叛逆的前朝投降城池屠城,流尽全身之血,书就万字“泣血檄”而死,逼得新朝建立以来种种屠城之举戛然而止,因此得到了天下儒门学士共敬。
他的夫人也因此日渐衰弱,最终也没熬过来。铁骊可汗就是在那位夫人的葬礼上见到她的遗子,意外的是那样一位为生民请命而死的大儒后人,在母亲的葬礼上冷漠到连一滴眼泪也没流。铁骊一时好奇,去挑衅这个丧亲的少年,却发现无论是言辞争锋还是武力较量都不是少年的对手。直到铁骊可汗扩张了领土,手握数十万北狄狼骑,再与他见面时,本以为能凌驾于白雪川之上,却让他两句话驳得一无是处。
——好一个手握数十万狼骑,可抵得住西秦筑坝截流?可抵得住东楚断粮?便是你南下劫掠,等到两国停战,转过头来联手整顿北方,你还能在厄兰朵驰骋多久?
两国停战,联手攻狄。
这八个字铁骊可汗记了十年,在秦楚休兵联姻后就一直耿耿于怀。
他一度想通过娶了有乞颜大汗后裔和西秦公主双重身份的卫将离稳固局面,却发现卫将离种种举动都更像是在孤立他们兀骨部。
“可汗!我们临时抽调的右贤王部快要挡不住西秦的天狼卫了!”
铁骊可汗暴怒道:“我们的本部大军还有多久能到?!”
“这……一来一回恐怕要到黎明了。”
“那汗王呢?!汗王就看着西秦人攻进来吗?!”
“大汗他……他和西秦太子已经要拔营了。”
……圈套!都是圈套!
铁骊可汗眼中恨色一闪,道:“点齐兵马,无论如何要留下汗王!”
“可汗……那可是汗王!您如果攻击汗王的车队,就真的宣告草原谋反了!”
“汗王何等尊贵,我们可以不以汗王的名义,至少要先抓了西秦太子!看那些天狼卫究竟敢不敢拿西秦太子的命开玩笑!”
不多时,铁骊的大营周围上百持刀匈奴兵冲向乞颜部,当中有一队不甚起眼的,由一个将领带着,在前面两部冲突时,趁乱从旁边绕到后营西秦太子的营帐附近。
远远地,他们能看得到卫霜明清晰的影子被帐内的篝火映在营帐上。
“可汗说了,要活的,只有西秦的太子只能保我们的命。”
旁边的人点头,四五个人一齐抽出马刀,正要划破帐篷闯进去时,忽然顶上一张大网罩下,一下子把他们所有人都捆在了网里。
网上还带着倒钩,被钩住皮肉的人立时便嚎叫出声:“是谁!!!”
铁网那头,一个黑衣黄脸的汉子从暗处走出来,一边收网一边摇头,道:“在下清浊盟铁线渔樵孟无节。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可是第一个到的……太子殿下,人我给你捆上了,要怎么发落,您出来自便吧。”
卫霜明撩帘出来一看,也是意外于铁骊真的敢对他动手,半晌叹道——
“还是阿姐想得周全,这位孟先生,是来助阿姐夺得大汗之位的吗?”
“盟主也是真能作,连匈奴的汗王都惦记上了……不过嘛,大汗不大汗的恐怕还在其次,太子你恐怕该提前离开厄兰朵了。”
“为什么?”
“你还不知道?也是,昨日才发生的事,东楚的战书已经贴到皑山关城门上,卫皇的军令这会儿估计都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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