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望,有大星见于东北,陨向西南。对于这种天象上的变异,按惯例大辰的君主需要斋戒沐浴,诚心地向天帝祷告,并询问是否自己在用人和施政方面有所不当。然而很遗憾的,此刻的武丁恰好感冒了风寒,没有力气亲往祭祀。
祝粦主动为此事蓍筮,得到的结果仍然是“至阴”、“天下之母”那一套。于是武丁就决定让妇好代替自己去主持祭典。傅说大声疾呼:“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岂能均操于妇人之手?!”但武丁没有理睬他。
妇好就这样主持了她毕生的第一场祭典,她统率着贵族们登上高台,宰杀了大批牲畜和近百名奴隶,亲*龟,亲自从玄匣中取出蓍草来递给祝粦。贵族们大多对此并无异议,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早就不把妇好当作君主的夫人了,而是当成诸侯之伯,君主因病不能理事,由宗室元老或者诸侯之伯者代替,本就是商朝的传统。
龟卜和蓍筮的结果难得地一致,都指出因为君主身边有小人作祟,才会导致上帝示警,出现陨星的灾异。妇好随即穿戴上戎装,佩着铜剑进入宫廷,她这付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吓得正在武丁榻前服侍、挺着大肚子的周女面如土色,藏在君主身后不停地颤抖。
妇好在武丁病榻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禀告卜筮的结果。她皱着眉头,似乎不胜难过地说道:“君王身边最爱者,无过于傅说和周女。傅说是重臣,必不是小人,那上天示警所必须铲除的,一定就是周女了。”
“这怎么可能?!”武丁用自己的身体遮护着周女,斥责妇好说,“你不要乱猜。她一直在余一人身旁侍候,余一人最了解她的秉性,她怎会是小人?她何有害于国家?!”“即便周女不是小人,”妇好表情一变,冷着脸表明了自己的担忧,“她即将正位为夫人,她所生的儿子就有可能变成小人,变成争嗣动荡的根源!”
“谁说她将正位夫人?”虽在病中,武丁也立刻明白了妇好的意思,对于爱人因嫉妒而产生的愤恨,甚至因此而做的种种出乎常情的行为,他既感到愤怒,心底也隐约产生出一丝欣慰。“她是余一人的侍妾,她所生子是余一人的庶子,有余一人在,你不可伤害他们,”武丁决定放弃那个已经无用而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无用的驼背,“妄议再立夫人的,可据天意逐之。”
妇好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她知道君王舍不得美女——君王虽然也舍不得猎犬,奈何那猎犬已经无用,而美女正当青春。于是妇好就以帝武丁之命,把傅说驱逐出大辰,流放到南方的昆吾之野去了。三年后,这位受后世崇敬,却从来不清楚其下场的名臣,在蛮族虎方的侵扰中被虏走,变成了献给上天的祭品。
傅说离开以后,与其说是妇好,不如说是武丁,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周女在分娩前就失了宠,这注定了她所生的儿子永远只能是君主的庶子,武丁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一名出身祭方的女奴身上。身份是奴隶,无法成为君主的侍妾,但这并不意味着君主不能主动将她抱上卧榻。
武丁依旧勤奋地、依照自己的理念治理国家,但他也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去享乐,宠爱女奴不过是诸多乐趣之一而已。因为无论戎与祀,他都分出很大一部分交给了妇好,他正式向衣人们宣布,正室夫人是自己最主要的代言人。从十三年以后,帝武丁很少离开过大辰,就算偶有出行,目的也大多是狩猎而非征战,夫人统率出征变成了常例;从十三年以后,帝武丁只在最主要的几场祭祀中出现,不仅祭天、祭神,甚至很多祭祖大典,包括祭祀他名义上的父亲小乙的典礼,他都往往委任给妇好去主持。
并没有野心的妇好,也曾委婉地向君王指出,这种做法是否太过草率,会不会因此招致祖先的愤怒。武丁拉着妻子的手,轻声细语地秘密地回答说:“祭祀太多了,一个月有好几场,余一人根本没有那种精力。你所主持的祭祀,都是不那么重要的,所以不废除,只为了维持我衣人的传统而已。祖先会愤怒吗?会责怪吗?余一人祭祀天乙诚心竭力,小乙又怎敢违拗天乙的意志,来谴责余一人?”
武丁自有许多真正的大事需要考量,需要处理,不过就表象来看,妇好比他更为忙碌。短短五年时间里,妇好就出征过六次,足迹遍布四方,敌人包括北面的鬼方、东面的人方、东南的淮夷、西面的邢方和西北的羌方。此外,她每年还要主持大小超过十次祭祀,包括祭天、祭神和祭祀祖先。
无论出征还是祭祀,最重要的都在于“礼”,礼是区别贵族和多众的重要标志,因此内容繁杂到了让人头疼的地步。妇好对这些礼,甚至于对战争和祭祀本身,对她所因此获得的崇敬的目光都并不感兴趣,然而为心爱的男子分担这些事务,使她感觉自己的人生还有希望,还算充实,更重要的是,武丁允许她,或者逐渐地怂恿她去主持这些事务,也使妇好日益沉醉在爱人对自己的重视中而不能自拔。
然而再美好的迷梦都终究会醒来,旨酒也无法令人永远沉醉,何况人的情感总是在波荡流离,一刻也不会停止不前的。除了祝粦以外,没有人能够预料到妇好自欺欺人的沉迷会走向什么方向,包括武丁,也包括妇好自己。然而祝粦却没有胆量向君主表达自己的担忧,这使他也日益沉入痛苦的深渊。
每当妇好来找自己,侧着脸,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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