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初上,林宅后院静悄悄。林应远独自一人坐在亭子当中,也静悄悄。一天之中发生的种种,他有能想明白的,也有想不明白的。之于人情世俗,他感到有些吃力,不知道该如何融入到社会活动当中,特别是人与人的关系他不能理解。
松清老头在他的眼中并不神秘,在这里却成了最有力的门引。林旺、林洗父子的表现竟然因此而变化。细细回忆曾经与松清老头相处的点点滴滴也没什么有力的发现,吴赵二人追问过他,可他自己也不能回答清楚。
许多事情原本并不神秘,只是关注的人多了或许就神秘起来。桃花溪的松清老头就是一糟老头,孤身一人清贫如洗,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接济过谁,除了那些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旧书,只有他自己当宝。
“林兄弟?”林洗小声的招呼打断了林应远的沉思。
“林大哥,有何分咐?”起身施礼后,林应远问道。他们之间的称呼也因松清神奇的改变了,而且似乎还那样的自然。
“没什么,老爷子请你去书房聊聊。”说完,林洗便转身,理所当然的样子令林应远稍感错愕。
林老爷子的书房极其简朴,几册书随意的摆放在书桌上。桌边坐着三个陌生人,神情静穆,半阖着眼睛。林应远进门时,他们也只是稍稍扫了一下,便沉入各自的状态当中。
“快过来见过三位仙长!”林旺拉过林应远介绍三位望天峰上下来的高士,同时有意有无意提到林应远是松清引荐过来的子弟。林应远不知道老爷子这般所为何事,倒是三人的出处引起了他的兴趣。
林应远朴实的气质真醇清澈,三人并非视而不见,只不过在没有摸清路数之前故意不著痕迹。他们此番下山除了历练体悟之外,也有为宗门选拔弟子的任务。
林旺虽有向道之心,但年岁已高,不堪身体上的磨砺。望天峰并非一悟即可解脱的修练之道,保持强健的体能是向道之基,他们远游的只是精神的虚体,能成大功者必有百练之躯。林洗身为官宦,现世功业之心甚重,也不是他们的最佳人选。之所以,盘恒在这林宅之中,缘于此处人情过往频繁,或能机缘巧合之下得见一二可造之材。
三人之中年长者大概四十出头,一身青色道袍,体格壮实,平平静静的坐在那里,与人千里之外的感觉,无形之中有股压力散发出来。其余二人稍年轻一些,面对他们也能感受到那种力量。
看着他们,林应远仿佛回到了山中牧牛的日子,那种静的感悟有若实质。渐渐地,他的气势也发生了改变。这种改变,立即引起了三人的注意,他们半阖的眼睛完全睁开,精芒闪烁。
自然之道,在于对自然的理解;精神的远游也有距离的分别。乌何有之乡,那是庄子的创造,也可以说是个神话。人人可能去,却非人人可以留在那里。林应远的山中岁月,不过是种安排,但这种安排却无意间促成了他留在了那汪清水之中,随之而逝。究竟有多远,他不知道。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感悟到道,并曾经身处其间。
望天峰三人则不同,他们对道的理解不见得深,但能感觉到修道者之间的差异。林应远的平静与深刻,令他们震惊。最重要的是,这种纯朴并非是无知的生长,而是反省的结果。
那个年长者仔细看了看林应远,似乎想看穿他的一切,目光如闪电一般,似乎能划过那生命的神秘,将一切暴露在眼底。
“在下望天峰陈烈,这二位是在下师弟江北,秦南。听林老爷子讲,林小哥先前结识过体道之人?”
林应远并不知他所问何人,隐隐觉得应该是松清老头。如果松清老头确实为林宅先主人,则有不居之实,体道无疑。
“小可生长于僻野山村,未曾听说过什么体道之人。若说道不远人,则人人自能体道。”
“哈哈,说得好!人人虽能体道,又岂能人人觉悟?”
“觉悟在知解,如三位仙长知道故问道于小可。惑亦在知解,知解便执一自是而非其余,故道可量。”
“一而万,万而一。道可量为一,一轻一重,重在万。小兄既知道可量,当知其无量之境。”
“小可不过依书而言,前贤论道当在知解,知解固亦迷茫。诸位仙长想必知解,口出而亡道。故而小可不知何谓体道之人,是否曾经相识。林老爷之言大概惑在松清老人。”林应远渐渐回复了自己的天地,天地之外一切无物故而纵言无虞,不曾想到这番言语已经为自己开启了日后的行程。
林旺听闻一番论道,也并没有觉得林应远的话有什么不对,只急于表现向三人说出自己的想法,松清是他心目中不可动摇的基石,因此他相信自己。林应远的表现超越了他自己的假设,如此之高的悟性令人振奋,林宅并非浪得虚名是他真正畏敬之处。他十分欣慰,施礼道:“三位仙长,请恕在下唐突。”
“林老先生客气了。这位小兄是个妙人,非常好,非常好!”陈烈微微一笑。
接下来,几人各出胸中机锋言谈甚欢。林应远离去后,陈烈很是满意,可是林应远想做一番功业却不能立刻跟随他们上望天峰修行也成为一时憾事。
第二天,林应远与吴耀祖、赵文卿一起拜别林宅。他们寻求的东西虽然没有得到确定的答复,却也并非没有收获。
客栈里等待放榜的书生各自打发着自己的闲趣,日子一天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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