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却不似他所预料的那般,她仍旧回返了。
只是有什么,却已隐隐变了。
温柔的女子若是决绝起来,往往比谁都狠心。
他们的师父连日费心布下的阵法,被毁于那一夜,师姑带着师妹破阵而去。
丹房中那一枚丹药,也一并被带走。
贺齐光还能记起,他们的师父,那一口血喷出前,露出一个近乎于骄傲的苦笑,他说的是“丫头长大了”。
隔日,男人如墨的发斑白一半,看不出年岁的面容上也尽添沧桑。
竟忽然老了。
他们的师父说,情爱伤人,况且你二人此生都无子孙缘,倒不必去试了。
又道,这山上不会寂寞太久。
就负手下了山,余生都再未重逢。
自此,山上只余他们两人,家不成家。
丁濯道,师兄,我也想下山了。
贺齐光冷惯了的心肠却莫名地一颤,竟是怕了,淡淡装着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与你同去。
两个人这一行,却是数载,将大雍并上周边数国,几乎尽数走了一遭。
世道渐渐乱了,大雍失了一城又一城,无辜受难的孩童几乎随处可见。
云州给鲜卑占了,汉人为奴为婢,活得连牲口都不如,他们正在此地捡了端木云。
后来某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露宿,正赶上天悬星河,繁星璀璨,却遇了狼群,捡着了个连言语都不会的娃娃,随了丁濯姓丁,取了名儿叫了星河。
再后来,遇着了个模样足有五分像了丁濯的孩子,没命地砍杀着鳄鱼,哭叫着“师兄”,寻伙伴的一段残肢。
贺齐光为了救那个孩子,造下了最大的一桩杀孽。
他拥着那个孩子,心中想的是,那些人该死。
去时两个人,两匹马。
回返时,却是一辆马车,里面并排坐了四个眼睛亮晶晶的小孩儿。
最大的那个笑眯眯道,你们师父老是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却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以后若是什么事他不答应的,尽管磨他就是了。
山庄里又填满了黏黏腻腻的小孩儿。
之后他们长大了,四散天涯,于是便又只剩下他们。
最初和最终,都是他们两人。
白发多时故人稀。
丁濯从来不肯说自己一句老,逗弄邻居家的娃娃,仍旧哄着娃娃喊一句“哥哥”。
音容未改,也说不得一句老。
只是缘起缘灭,分离聚合,终究不似少年时。
所幸,不是孑然一身。
贺齐光道:“不老。你老了,师兄算什么?”
丁濯莞尔道:“也是,那你岂不是比我还要老。”
丁濯问:“师兄,你说...小嫣儿,这是要嫁给谁?”
贺齐光道:“不知道。”
丁濯不依道:“你都没认真想!”
贺齐光停顿了一会儿认真道:“...想过了,不知道。”
丁濯:......
丁濯扶额道:“算了算了......”
又吸了吸鼻子,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喝?”
贺齐光道:“默数到一千。”
丁濯跳脚道:“又拿哄小孩儿那套!”
贺齐光不置可否,却勾了勾嘴角,似乎是笑了。
再过上一会儿,他会把炖好的龙骨玉米汤端上桌,阻止冒失鬼因为嘴馋烫着自己。
当汤晾得凉些,小菜也该炒好上桌,就可以吃饭了。
也许,再晚些时候,他会去捕一笼萤虫回来,晚上放在屋里,亮闪闪的好看,心情低落的家伙说不定就能开心起来。
他有更好的法子,不似当年的丁濯那样笨拙地一只一只地去捕萤。
他只是没有告诉他。
他不问,他就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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