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嫣道:“四师兄瘦了。”
贺九随口胡诌道:“肉食者鄙,遵照祖师遗训,我现在吃素。”
两人你来我往地废话了几句,然后,忽然都住了口,安静地对坐了片刻。
良久,郭嫣忽然开口问:“我还能帮上你什么?”
贺九像是溺水的人喘过气了一般,紧绷的脊背忽然松懈了下来,虽未回答,却反问道:“你呢?阿嫣,我能帮你什么?”
郭嫣的眼圈猝不及防地红了起来。
山中安宁静好的岁月,早已如烟云般消散尽了。
她摇了摇头,一句话终于问了出口,“嫂子这是...这是怎么了?”
“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找我来了......”
贺九吊儿郎当惯了,平日也轻易见不着他卖弄武艺,恐怕记得他当年曾是一批少年杀手中最强的一位的人不多。不过郭嫣却多少记得,他能轻轻松松跳上屋顶的横梁,只是因为畏高不敢跳下。
他曾取过多少人的性命?
郭嫣与他相处时从未想过。
何况这绝不是他的错,他只有几岁大的年纪,不懂是非曲直,只是需要馒头填饱肚子。要他们杀人的组织也告诉那些孩子们,被杀死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
可人命捏在他的手里,没人可以代替死去的人原谅他。
没人知道寻仇之人如何找到他,贺九一样颇为怀疑这套说辞。
但他不能为此记恨任何人。
当日他带着新婚妻子来投徐州牧,存的不过是安身立命的顶寻常的心愿。他是无垢山庄门人,能占星,通晓天命,又能言善辩,自然日益受到看重。
之后的事情,贺九外出,再归来时,妻子已被歹人掳去,救回后,孩子早产夭折,大人也得了疯病,认不出人来了。
他们告诉他,来人是寻仇的。
那些人把灵慧温柔的阿荻折磨成了疯子,还害死了她的孩子。
是贺九自己身上的旧怨害了他的妻子,他推脱不得,亦不可能报复回去。
罪,孽,深,重。
郭嫣听着,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贺九疲倦而笑,低声道:“你呢?阿嫣,辽东如何?冷不冷?听说那里半个年头都在下雪。”
郭嫣低低吐了口气,满腹的疑问尽数咽了下去,应道:“辽东很好,不那么冷,下雪很漂亮,尤其是海港......”
胡乱说了半晌辽东的风土人情,郭嫣忽然住了嘴,无声无息地,眼泪顺着脸落了下来。
她真是太爱哭了。
她一边狠狠蹭掉了眼泪,一边这样想。
这不该是个掉眼泪的场合,她也不该是掉眼泪的人。
可她只是忽然觉得,觉得很抱歉。她应该早一点和这位嫂子说说话,认识一下的。她甚至还不知道她这个嫂子是个怎样的人,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甚至没有想着给她带一盒去年从南边带回来的香粉。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从前在贺九的只言片语里,她便猜阿荻应该是个温柔又聪明有趣的姑娘,那些玫瑰味的瓜子好吃得她一个人一次就可以磕完整整一袋。
“哭什么?”
贺九做了一个笑容。
那样的笑,又是那样的笑容。她曾在小师兄的脸上也见到过。那是一种疲倦的,固执的,誓要与命运拼个输赢的笑。
“我会占星,记得吗?她会好起来。”
郭嫣蹭掉了眼泪,轻轻点了点头,迟疑着,用极其低弱的声音问道:“那厉景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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