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伺候姑娘的活儿不重,洗晒衣裳、煲汤煮菜一类的粗活自然有粗使丫鬟做,像梅姑娘平日里的活计无非是端茶倒水、帮灵均穿戴梳妆,陪着说话解闷儿。当然若是遇上性子不好的姑娘,动辄挨顿打骂,那也是常有的事儿。
跟着梅姑娘在逐欢小筑的前院做了几日事情,郭嫣才知道似灵均那样的脾性修养的,只怕整个逐欢小筑再难找出第二个——灵均是玉娘耗尽心血一手养成的头牌,赋诗填词、抚琴作画,分明是一身闺秀气度,又无寻常闺秀的矫揉小性,自十四岁亮了一回相就是五陵年少争缠头。只是玉娘自然不肯将这么个心尖尖屈就了,平日里莫说接客,若是身份不够显贵的,千金也不得见一面。
灵均如今最紧要的事是练舞。
厉家少爷以三千金买了灵均下月厉老将军的寿宴上一舞,玉娘将这次献舞当作是灵均露脸的机会,自然极为上心,特地重金聘请了宫廷舞娘,大有不一舞动天下不罢休的架势。
只是灵均幼时不曾习舞,如今一十六岁,筋骨长成,只是拉伸筋骨就进展缓慢,玉娘又坚决不肯她草草一舞,只得一味逼着她苦练。
灵均也是一副坚韧的性子,倒也并不叫苦,只是生怕练不成舞,心内焦灼,一日唇角竟燎起水泡来。
玉娘唯恐因小失大,害灵均脸上留了痕迹,让美玉留了微瑕,也不敢再逼,只得让灵均休息两日,自己却心中惴惴,接连发了几场脾气,直闹得整个逐欢小筑人仰马翻。
灵均见急也是无用,索性安下心来养唇角的泡痕,关起门来悠悠闲闲地教导起梅儿跟嫣儿两个读书来。
梅儿是她从小一道长大的,是个爱玩闹的性子,向来是野史话本、游记杂记看的得趣,学诗读史却是兴致缺缺。
郭嫣倒是颇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虽已是三四年不曾摸过书本,早前也只学过半年的字,一本书却能认个七七八八,读书也极快,有些求知若渴的意味。
这日傍晚,梅儿不知从哪儿淘腾出来本破破烂烂的前朝所遗的秦氏食单,兴致勃勃地念着鲫鱼须扁身肚白、乌背黑脊为佳;鳗鱼是湖泊溪流里的好,江河里的刺多粗硬,影响口感...
灵均看着她一副恨不得卷起衣袖跑去厨房煎炒烹炸地挨个儿操作一番的模样看得好笑,再转头一见郭嫣一派看得入神的模样,不由得凑过去瞧瞧她再看些什么。
郭嫣却忽然扣了书本放在桌上道:“灵姐,你说洛神当真会踏浪而行,行于洛水之上吗?”
灵均笑道:“传闻洛神宓妃是伏羲氏的女儿,即是神女,想来行于洛水之上也不算难事?”
又拿过郭嫣倒扣的书问道:“嫣儿在看洛神赋?”
郭嫣点了点头道:“嗯,我读这篇时在想,若是灵姐能凌波踏浪而舞,想来一定很美。”
灵均叹息道:“我哪有那般本领,若我当真会踏浪凌波而舞...”
梅姑娘听着也撂下书,托着腮插嘴道:“我从前在话本里看见说习武之人,若是内力极强,或者可以涉水而行,不过也不曾真的见过有人有这等本领...要说在水上跳舞,料来也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办到了...”
郭嫣摇了摇头,低声道:“听闻厉老将军的寿宴,就是办在厉家别院临江的露台上...若是...在水中事先插上木桩...”
灵均与梅姑娘闻言,皆是眼睛一亮。
灵均轻轻抓住郭嫣交握放在书上的手柔声道:“嫣儿,你为我想出这样好的主意...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郭嫣摇头俏皮一笑:“这可是灵姐自己想出来的,我只是读书不懂时问了灵姐几个问题!”
灵均一愣,随即美目中流转着更柔和的光彩,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
梅姑娘一瞧,也学着戳了一把郭嫣的额头,笑道:“好丫头,明儿梅姐给你蒸点心!说,要吃甜的还是咸的?荤的还是素的?”
郭嫣舔了舔嘴唇道:“可以都来一点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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