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回了逐欢小筑，厉家的打赏就来了。
整整齐齐的两箱银锭子，一副真金足赤的钗饰头面，五匹流光溢彩灿如云霞的衣料——逐欢小筑的姑娘们都没见过，七嘴八舌辨别了半天，也没认出来是什么料子。还有一匣子拇指盖儿大小的明珠，足足有二十枚，个个圆润饱满，毫无瑕疵，说是给姑娘留着玩的，真真儿好大的手笔！
灵均见姑娘们眼热，就当即开了银子箱，给姐妹们分了银两，又把首饰跟明珠拿去孝敬了玉妈妈，自己只留下了衣料。却又额外开了体己银子的箱子，给郭嫣和梅儿一人找了颗比那匣子明珠还要大上一圈的珠子——两人知道这玩意儿不似银子，越大越是有市无价，都不肯收，灵均却道这珠子值几个不必论，只因它亮闪闪的好看，拿来给两个妹妹将来做钗饰用，坚持要她们收下，她俩这才妥帖地收了。
几人因回来迟了，错过了饭时，厨房派了人来问姑娘们吃些个什么，梅儿心情正好，就道让他们不必忙活，今日梅姑娘下厨。
郭嫣先前被她允诺的点心还没吃到，因此也兴致很高，要一道下去打下手。
梅儿在厨房溜达了一圈，定了菜单做老醋蜇头、野山笋烧腊肉、松茸煨面筋，煮些素面，再做些锅巴、蒸些千层糕给郭嫣当零嘴儿。
蒸糕用的面粉提前上笼蒸上，蘑菇头笋子熬起了汤，梅儿开始热油炸面筋。
郭嫣在一旁按着梅儿教的往大米锅巴上粘咸蛋黄末，顺便听着梅儿给她讲着金陵城里东市西市能买着些什么吃食，听她讲梨膏糖、酥糖、蜜麻酥、炸馓子，蓦地想起幼时，给兄长背着在街上玩，看见点心嘴馋哭闹，兄长倒空了钱袋也只够给她买几块酥糖，那时郭嫣心里想着家里一定是很穷的，莫说是点心了，就连平日里的饭食都是清汤寡水的......
郭嫣闭上眼睛，试探着回想着家里祖父爹娘哥哥的模样。她记不得了，她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明明平日里看书记性极佳，她却连双亲的名讳都已想不起来...她家破人亡，心里却没有多少恨意，大概也都是因为记不得了。
她想起她的小哥哥被和祖父爹爹一起砍掉了脑袋时，大约也就是今日瞧见那个小少爷的年纪？她只记得他的脊背很瘦，她伏在那背上一点也不舒服。
郭家...她不懂得她的祖父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可是她这一家人连给一个娃儿买糖吃的钱都没有，又能犯什么滔天大罪呢？
“嫣儿？蛋黄涂好了吗？”梅儿凑过来从她的手里端过盘子：“面筋炸好了，可以炸锅巴了！”
油锅里吱嘎吱嘎地炸着锅巴，一下子香气四溢，郭嫣抽了抽鼻子道：“好香！”就欲伸手捡盘子里梅儿刚刚捡出来的锅巴吃。
“烫！晾一晾再吃！”梅儿拍掉了她的手道：“你这丫头，吃个东西总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从来就没斯文过！”
“没吃过像梅姐做的这样好的吃食嘛！”郭嫣笑眯眯地缩回手，一副垂涎的馋样盯着盘子。
“又唬我，好歹你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连这都没吃过？”梅儿看得好笑，把最后几片捞出来控了控油，堆在了盘子上。
郭嫣叹气道：“那时家里...穷得叮当响，有点油都要省着吃，哪里舍得拿来炸锅巴。”
梅儿“啊？”地惊叹了一声，想了想，低声道：“是了，我们都听说过，当日...三千太学生跪在宫门外头请愿...我不懂这个，可他们都说郭...大人是好人...”
郭嫣道：“我也不懂这个，可能是我记事晚，能记得的事都是后来的事，先前的...模模糊糊地都想不起来了。”
梅儿把炸好的面筋和松茸一道放进厨房里先前备下的鸡汤里，放到炉上煨着，又去摸摸拿温水泡着的笋干——还有些硬，蒸着的糕粉倒是可以撤下来用了。
梅儿自己筛着蒸过的面粉，把猪板油倒上绍酒、糖桂花汁，交到郭嫣手里拌匀，然后柔声道：“不记得，这不是你的福气吗，若是还记得，白天想着夜里梦见，日子哪里还能过得安生？”
见郭嫣点头应了，低头搅拌着馅料，又低声道：“我听人讲，咱们姑娘，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说是北宁王府里头得宠的...姬妾生的，后来老王爷死了，母女两个给赶了出来，这才...”
郭嫣拌得差不多，梅儿就接了过来混在了面粉里，拌在了一起，有加上了白糖、清水和匀。
郭嫣道：“那北宁王，就由着他妹子，在...这种，这种地方？”
梅儿和着面道：“这事儿就是个传闻，我也不知道真假，姑娘也是跟我们差不多，几岁大的年纪就进了逐欢小筑，听她说也是旧事记不清了，你就当是个故事听着玩呗，何必较真儿呢。”
俩人正在小厨房折腾着，外头大厅却忽然热闹起来——按理说时间还早，天色还未完全黑下去，这时候应该还没有客来。
郭嫣道：“我出去瞧瞧。”就卸了腰上的围裙，往旁边一丢，匆匆跑了出去。
厅堂这会儿围了不少人，郭嫣个子小，让人群挡着，也看不清，正欲往前头挤挤，就让刚刚下楼的玉妈妈扯到了一边。
玉娘道：“你们姑娘，今日那舞衣的碎片，你可有留着？”
郭嫣摸出荷包道：“大部分都碎在水里头了，但我留下了几片。”
玉娘点了点头，扯出一个笑容来：“你做事妥帖，很好。”
说罢从她手里接过荷包，揣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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