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和学生李冬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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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学生的毕业分配是学校的一件大事。
每到这个季节,学校便热闹异常。学生每天必到自不必说,家长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事关孩子的终生大事,谁能不关心呢?因此,每天都有家长来访,谈得好,喜笑颜开。谈不好,则怨声载道。有的家长一直闹到校领导,到局里反映的也大有其人。毕业分配的第一步先决定谁留城、谁下乡,这是最难办的事。
讨论到李冬生的去留时,刘老师说:
“按政策的第一条是:头大的留城,李冬生不是头大的,不符合这一条。按政策的第二条:头大的已下乡,行二的留城。李冬生的哥哥没下乡,他也不符合这一条。按政策的第三条:头大己留城的,行二的下乡。李冬生的哥哥没下乡,是城巿户口,应属留城,所以李冬生应该下乡。”
刘老师的分析完全符合政策规定,但我却总觉得让李冬生下乡不甚妥当。于是我对刘老师说:“下了班,您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到地方您就知道了。”我将刘老师领到了李冬生的家。
进了屋才发现除了坑上躺看个瘫子,地上还站着三个孩子。李冬生的母亲说:“这两个高点的是冬生的弟弟,小个的是个丫头,是冬生的妹妹。”
我问:“您对李冬生毕业分配有什么想法呀?”
她说:“他爸爸是党员,我没有工作,是个家庭妇女,可党的政策我也明白。上山下乡是毛主席号召的,我们响应。家里有些困难也是暂时的,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等这三个孩子长大了,日子就会好起来了。”说完竟笑了一阵。
从李冬生家出来,我问:“有什么感想?”
刘老师这才长出一口气:“原来听说他们家困难,但不知这么困难。不过家长挺明白事理的。您看呢?”
我说:“别看他母亲没什么文化,又没正式工作,觉悟确实不低。如果拿咱们那些有权、有钱、有路子的,那些专门挖空心思、托人烦窍走后门的人与她相比较,那悬殊可不是差一星半点了!刘老师,对李冬生的分配问题有一个想法,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
“您说,什么想法?”
刘老师不会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说:“刘冬生不能下乡!”
“为什么?”
“您想啊,他父亲一个人上班,又有慢性病,常年住院,仅靠他妈妈卖冰棍支撑这个家。他哥哥虽说是城市户口,可那是残疾人,怕是这一辈子也上不了班。不但不能上班挣钱,这辈子还得有人养活着。下边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正上小学。如果李冬生下了乡,势必又会给这个家增加更大的负担!”
刘老师说:“那怕不行吧?总得按政策来吧?”
我说:“政策是死的,我们执行政策的人却是活的。我们这些当老师的不替这些无钱无势的穷家长说话,谁还能替他们说话?他妈妈觉悟是高,但觉悟越是高,我们就更应当考虑到他们的实际困难!”
我终于说服了刘老师。
他问:“那怎么操作呢?”
我说:“您是四班的班主任,先由您写一个报告。然后由我拿着这个报告,在分配领导小组开会时提出这个问题,实在解决不了,我找局里去。”
这件事没有我预想的那么难办。在领导小组开会时,大家都说这种情况确实应该予以照顾,但应先到居委会开个证明,再到街办事处、派出所加盖公章。
烈日炎炎,我骑车先到居委会,又到街办事处,最后到了派出所。为了稳妥,我去找了片儿警大刘。
我将证明递给大刘,他看了半天,才问:“他是你什么人?我一猜一个准:他不是你亲戚,那他爸爸也是你的朋友!对吧?上次他到小花园偷柴禾你就玩命保,这回分配你又亲自跑,好傢伙了!你这人讲义气,佩服!佩服!”
我反驳说:“大刘,我还不告诉你:他根本不是我的亲戚,他爸爸我更是从来就没见过面!”
“那你为什么这么卖力气?”
我回答说:“这个李冬生就是我的学生,我是他的老师,仅此而己!”
大刘诡秘地一笑,问:“就仅仅是师生关系?我不信。”
我抬高了嗓门:“仅仅是师生关系还不够吗?我既当了他的老师,我就要对他的一生负责!你信也好,你不信也好,这个章你倒是盖不盖?”
大刘是个爽快人:“我给盖。就凭你这句话,这个章我盖了!”
李冬生最终留了城。考虑到冶金局粮食定量、工资待遇高些,我与刘老师商量后,将他安排到冶金局属下一家大型国营工厂,李冬生终于成为工人阶级队伍的一员。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与民警大刘说下的豪言壮语竟真变成了事实:他的短暂的一生确实是在我的伴随下度过的…
临去报到,我与刘老师又找他谈了一次话。
他说:“我知道我得下乡插队,我不怕下乡,我不怕吃苦。我妈说了,就听老师的,老师让下乡就下乡。我妈说,再苦还能比我爸那时还苦吗?”
真让我难以置信:
这还是当初说“我爸爸八岁就没有我爸爸”的那个人吗?
这还是知道尿是什么味的那个孩子吗?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的泪险些涌了出来。
我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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