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有幸住一住门内的牢狱,这不得不也算种殊荣了。
我勉强乐观的自我开解着,双臂抱膝缩在角落里,却仍不免冷得瑟瑟发抖。如凡人般知冷知热的感觉,我真的一点也不怀念。
牢狱很静,配着昏暗的光线形同死寂,仿佛这片空间已被世人遗忘。说来这里只是暂时关押犯人的地方,待三审通过掌门点头,无论定刑还是释放都另有去处。这于我而言也意味着,一切尚未成定局,我还有为自己辩驳的机会。
清寒的空气冻得人脑袋生疼,我的思绪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虽然我对凶手是谁毫无头绪,但证明自己清白倒也不难。很早以前我就将所有灵犀花彩凤花交给了师叔,我不可能会因为预见到日后或许有用而私藏,而柳静仙子在问道宗驻留的时间也不足够彩凤开花。有这点道理在,纵是师叔避嫌不为我说情,也足够我为自己洗脱罪名。
还有一点更重要的:若是我下毒能有何动机?我承认,若将我喜欢师父和他们有婚约放在一起看,那么我的确师出有名;但事实是前者从不曾大白天下,而后者不过连我都不信的传闻。或许加或许就是必然了么?不,只会让可能性更小。
其实此时此刻,让我心寒的不是我的糟糕处境,而是自始至终师父都不曾出现。连掌刑阁阁主都惊动了,他为什么没能站到我的身边,而是任由我被带走被下狱?难道他现在正为柳静仙子愁眉不展寸步不离?
这种猜想绝对是自虐,我狠狠的闭了闭眼,使劲摇头要把它甩开。我该信任师父,信他是在为我奔波周旋;我只消等一等,一切都会雨过天晴。
大概因为不耐寒冷,或者是忧思过甚,我背抵着墙迷迷糊糊睡着了。阴暗的牢狱不辨晨昏昼夜,这一觉也不知能有多久。直到肩上莫名一沉,身体自发开始回暖,我似有所感的醒来,捏住披风的一角豁然抬头:“师父!”
“晏怡道友。”柔和的女声回应了我的空欢喜。
“是你。”在我面前柳静仙子一人娉娉袅袅的立着,裹在雪白狐裘中的一张脸苍白柔弱,好个我见犹怜的病美人。我有些心有不忿不平的咬咬下唇:“你醒了?没毒死?”
“有你师父的费心寻药,有你师叔的杏林妙手,我侥幸拾回了这条命。”柳静仙子极为好脾气的笑了笑,像是半分不介意我发冲的语气。
“那你找我干什么?来炫耀?来示威?”我心思一动,半是泄愤半是试探的故意道:“你也不怕我再害你一回?现在我师父师叔可都不在呢。”
柳静仙子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想,晏怡道友应该对我有些误会。”
她话说的不明不白,我自然紧跟着追问:“你说我误会你什么了?”到底是她和师父的关系,还是这场意外的真相?
“罢了,有些事多说无益。”她反而放弃了这个话题,只意味深长的感慨着:“我不怪你,也不怪你师父,反正我也算因祸得福。晏怡道友,看在我痴长你几岁的份上,我这句劝告你一定要听进去。”
她朝我微微弯下了身,淡粉色薄唇一张一合:“无论何时,千万不要轻言爱恨,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柳静仙子默默的来默默的去,她转身的刹那,我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却没再闻到灵犀花香。当中联系我一时是参不透了,她的言行我同样百思无解。莫非就仅仅是为了给我送个披风?回想起她方才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真恨不得将披风脱下摔在她身上!
此番到访像投入水中的一颗石子,只是湖上涟漪终将消弭无踪,我的心情却再无机会平静如初。之后隔了不过大约半日光景,不久前拿我下狱的几人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无厄真人当先而立,用八分冷漠两分怜悯的目光看着我:“门人许嗣音,无视伦常,心怀不轨,蓄意谋害柳静仙子及其婢女……”
“什么?”我讶然抬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还三审未竟,怎么已盖棺定论?
无厄真人将目光挪开,自顾自的继续宣布:“本案案件特殊,案情严重,不适合公之于众,念在你年纪尚轻,且未闹出人命,经向时沐真人亲口取证征询,兼多次掌刑阁长老会商议,决定罚你寒冰洞百年禁闭。”
“师父他、他怎么能这样……”他话中“时沐真人”四个字,远比决议更能打击到我。师父出来作证了,建议了,结果却是把错误归注于我。那人真的是我的师父梁别尘么?
“哼!”无厄真人见我这般反应,眼中两分怜悯立即敛去,甩袖抬腿就离开了牢狱,依稀撂下一声“不识抬举”。
说我么?谁抬举我了?又抬举我什么了?我埋下脸惨然一笑。哪有这样的抬举,将子虚乌有的罪名相加,又葬送我百年大好年华?无疑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类此等抬举,我无福消受。
晏怡。晏怡。我默念着自己新得的道号,双眸泪水盈眶却不敢落下。平顺无忧么?平安喜乐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师父他送我的何曾是祝福?明明是包着糖衣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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