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阗河溿水草丰美,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水流漫溢过河畔的丛丛芦苇,滋润着大碛之中的葱葱灌木。西域南道通往北道的三条河流里,扜弥河逐年消减,已然不通;莎车河流水潺潺,水量不大;只有于阗河水面宽阔,洋洋奔流于大碛之上。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大碛席卷着沙尘纷纷而下,长长的车骑中传出悠扬婉转的女子吟唱。车马辚辚的候丞车骑沿着于阗河北行,一路上河水润绿,风光旖旎,并不似寻常荒凉大碛中行进那么艰苦。屯长引着数骑兴高采烈地驰马引弓,唿哨着追狐逐兔,灌木丛中不时闪过黄羊狐兔惊惶甫现。车骑中间辚辚行驶的是伎女的辎軿车队,两边护卫的骁骑卫士鱼贯而行。
冯嫽闷闷不乐地卧在軿车里,螓首斜倚着窗棂,向冯媞问道:“楚公主为何要远嫁到万里之外的乌孙?要是只有千里之遥就好了,我们就不用受这万里西行之苦,也许还能见到家人。”
正朝向窗外的冯媞转过头,缓缓说道:“家国之策,非己身所能左右,王室公族之女聘嫁往往是为了诸国通好。天子下嫁公主与乌孙昆莫,也是为了联合乌孙共击匈奴。”
冯嫽点点头,说道:“我听说过周室的王姬下嫁诸侯,还有姜妫姒嬴这些诸侯聘娶,可也没有出嫁这么遥远的。”
冯媞说道:“匈奴极大,幅员万里。乌孙位于匈奴之西,所以远在万里之外。若不是匈奴如此强大,天子也不会不辞万里远嫁公主以联合乌孙。”
冯嫽不满地嘟囔道:“可是天子都已经先后嫁了两位公主给乌孙了,可乌孙并没有与我中夏共击匈奴啊!而且和亲乌孙的都是高贵的王族翁主,而之前和亲匈奴有几次都还只是赐号公主的掖庭采女。”
冯媞微微一笑,说道:“庙算之谋,并不是立竿见影之效,可能需要数世之功。春秋时晋国联吴制楚,其后近八十年,吴师才攻入郢都,破灭楚国。”
冯嫽吃惊地嚷道:“还要数十年呀!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公主伎女要长此西行乌孙的路上。”然后惊奇地说道:“我听闻夷狄之俗甚为可怖!先前和亲乌孙的江都公主就先后下嫁给乌孙祖孙辈的二个昆莫,然后楚公主也先后下嫁给乌孙堂兄弟辈的二个昆莫,匈奴、乌孙之俗都是如此禽(敏感瓷)兽无礼。”
冯媞思忖了一会,说道:“其实不独夷狄之俗如此,中夏上古也是如此;先茹毛饮血禽(敏感瓷)兽行,继而衣冠礼乐渐渐开化。三代之时也是妻庶母报寡嫂。直到成周之世尚有烝母报嫂记载于《春秋》,只是圣人教化推崇礼义,以此为淫秩无礼,成周末世方才禁绝。”说道这里转而叹息道:“公主们也是可怜,生于礼义之邦却要遵从蛮夷之俗,相继婚配与祖孙兄弟。二位公主出身华胄也仅位列右夫人,反而屈居于匈奴公主的左夫人之下。更兼以远离中土天各一方,居穹庐食肉饮酪。所以江都公主不过数年就郁郁而终,楚公主这十年来想必也是度日如年。”
冯嫽若有所思,又转而看向窗外的砂碛,不由得说道:“乌孙尚且与中夏亲睦,可那些远嫁匈奴单于的公主岂不是更为可怜,身处虎狼之邦,又是仇雠敌国。”然后向冯媞问道:“既然匈奴为仇雠敌国,当初中夏为何要与之联姻呢?”
冯媞轻言细语地解释道:“当初太祖高皇帝率三十二万大军御驾亲征匈奴,却在白登山被匈奴单于的四十万铁骑围困七天七夜。那时匈奴强大,中夏不足以抗衡,所以建信侯以和亲之策绥靖边塞。虽不能阻遏匈奴人掠边袭扰,但也能平息匈奴人大举入塞。高皇帝龙驭宾天,高皇后受匈奴冒顿单于致书之辱仍然忍羞含愤。其后太宗孝文皇帝、孝景皇帝修养生息积蓄国力,中夏国力日盛,今上便不再行绥靖之策,弃绝和亲,大举北伐,惩膺匈奴。”
说到这里,冯媞幽幽叹道:“六十年间那些和亲匈奴的公主们,她们身绝异域敌国,忍辱负重,功绩实在是不下于那些血战沙场、为国捐躯的将士。”
冯嫽伏在冯媞膝上,天真地问道:“她们为什么不劝劝匈奴人不要袭扰中夏了?”
冯媞不禁笑道:“真是稚幼童儿!匈奴人的豺狼之性岂是几个纤弱女子所能转圜。”
冯嫽的螓首枕在冯媞膝上痴痴地想着,舒展手臂去抚摸冯媞长长的秀发,不觉触碰到背后包裹里硬硬的物件。冯嫽拎出来一看,包裹中露出那个狰狞的魌头假面,奇怪地问道:“这个魌头不是送给鱼书佐的吗?怎么还在这里?”
冯媞浅浅一笑,轻柔地摩挲着冯嫽的鬓发,轻轻说道:“节使此去西行莎车,轻车简行多有不便。来日姑墨汇合,行去乌孙,相见的日子还很多,不急于这一时,以后还有机会。”
冯嫽伏在冯媞怀中,喃喃说道:“他真会是卫太子或者长平侯的遗孤吗?那他的身世该有多可怜啊!卫太子阖家遇害,长平侯被诛,亲族尽皆下狱,都是家破人亡,父母兄弟姊妹尽皆惨死,如今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至亲之人了。可是天子为什么要诛灭自己的太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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