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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威廉斯讲的那葛巴拉的待遇有吸引力,还是昨晚睡觉前从**口袋里又翻出了关淑香的那副手镯,牵起了他的思亲之情,黄秋楼早上两点钟左右就醒了。他在帆布床上辗转反侧了一阵,仍睡不着,便爬了起来,到厨房里去冲凉。
马来亚天气炎热,痧疹病很流行。要免除痧疹,唯一保持身体正常的办法,就是冲凉。所以,每每新客一到,老客就警告他们,每天大清早和晚上睡觉之前,要洗一次大澡。现在黄秋楼例行的正是每天的第一个大澡:只见他tuō_guāng衣服,用干毛巾往身上使劲地擦。从头到脚,从前到后,一遍又一遍,直擦得浑身发红发热,他才用葫芦瓢往水缸里取水往身上浇。待一缸水浇了个底朝天,全身从里到外都凉透了,他才罢休。
冲完凉,黄秋楼穿好衣服,挑起水桶,便往店后的巴丁加里河走去。他要把水缸挑满后,才去上工。
通往河的小路两边,有几块菜地。菜地里种的全是羊角豆。这是一种很像茄子的木本植物,现在,枝头正朝天竖着一根根像羊角的果实。这果实里有许多圆圆的子,含有许多淀粉,煮熟后,食起来滑而爽口,是马来人和华侨很喜欢食的一种蔬菜。菜地四周是用仙人掌围起来的。这些仙人掌长得比人还高,每一节都有手掌阔、手臂长,上面长满了锥子一样的骨刺。黄秋楼顺手掰了一节仙人掌,拔出骨刺,在上划了几划,然后用手揉压了一下,划破的地方便流出了一滴滴青青的汁液来。黄秋楼像对待人参汁一样,把这一滴滴汁液,小心翼翼地全滴进两个水桶里,他要用它来澄清河水呢!仙人掌汁液是很好的净水剂,它净水的效果比明矾还强。多亏了这茂盛、繁殖力很强的仙人掌,那发臭而浑浊的巴丁加里河的河水,才能养育着巴丁加里镇的居民,不然,那河水恐怕是狗也无法喝的!
等挑到第四担水往回走的时候,黄秋楼忽然听见前面胶园林里,有人大声嚷了起来:“马沾(老虎)妈干(食)喔啷(人)罗!马沾妈干喔啷!……”
黄秋楼一惊,喊了声“不好”,他把水桶一放,拿起扁担,一纵身跳过仙人掌园篱,穿菜地而过,直奔胶林。上次赤手空拳,食人虎尚且奈何不了他,这次有扁担在手,他更是心雄胆壮。他一边奔跑,一边骂道:“畜牲,这次饶不了你!”
“哎呀呀……,我的阿毛啊……”胶林里猛然爆发出一阵揪人心肺的女人嚎哭声。黄秋楼全身一震:老虎咬走人了!他三步并两步循声扑过去,只见一个中年妇女跪在一棵橡胶树下,双手揪着自己的胸襟,身体一俯一仰地张着大嘴嚎咷着。妇女的旁边还有四五个男女胶工,脸色仓皇地挤在一边。右边不到五尺远的地方,一个胶杯筐翻在那里,几十个铝制的胶杯,像天仙散花一样,撒得四处都是。
“老虎往哪跑了?”黄秋楼的心猛地被什么揪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变调了。
“那……那边。”一个胶工慌忙往前一指。
黄秋楼“哎呀”一声长啸,如裂石崩云,惊得喜欢在胶树枝头栖息的飞蛇,扑棱棱地张开身体两侧的薄膜,向远方滑翔逃窜。黄秋楼一顿足,一箭步,连着就是几个大跳,像离弦的疾箭,一晃眼就射出了三四十丈远。这时,胶林里已晨光闪烁,斑斑驳驳像画着无数千奇百怪图案的胶树干,以及胶树下那经过胶工们多年改造已变成黑色的砖红土,都可以看清楚了。但是,那庞然大物的食人虎,连影子也没有,只有一串血迹撒在黑土上、胶树干上,令人毛骨悚然。这是被咬死衔走的小孩留下的血迹!原来,老虎食人是决不会在咬人的现场食的,它一定将尸体叼到比较安全、隐蔽的地方,才慢慢食。看来这只食人虎早逃回原始森林里去了。黄秋楼真是有气无处出,抡起扁担对准一块大石头就是一劈,“啪!”石头裂成了两半,扁担也断成了两截。“啪啪啪……”胶林里,四面八方响着回声。
等黄秋楼像只鼓气的蛤蟆回到那妇女身旁时,这里已经围了十五六个胶工了,阿吉利亚也在内。他们一个个束手无策地呆在那妇女的身边,那妇女还在呼天喊地的叫喊着:“我的阿毛啊!我的阿毛啊!”她的喉咙已经嘶了,眼睛里也没有了泪水——早哭干了!她一见黄秋楼,哭声停住了,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眼瞪瞪地直视着黄秋楼。啊,是她!是那个让葛巴拉打死了老公的梁三嫂!她扑上前,抓住黄秋楼的手,问:“我的阿毛呢?我的阿毛呢?”等她明白儿子已经一去不复返时,两手猛地伸向苍穹,惊恐而嘶哑地叫了一声:“我的天啊!啊……”她感到唯一的一线希望,全变成了肥皂泡。她绝望了,一转身,一头就向旁边的一棵胶树干撞去。黄秋楼一愣,伸手一抓,但没有抓住,只听得“咚”地沉重的一声响,梁三嫂像砍倒的木桩一样,一声不吭地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人们一阵惊叫,一齐扑过去,把梁三嫂抱起来。七手八脚的,有的捏人中,有的咬脚后跟。可是,抢救了半天,也没有救醒。阿吉利亚一看,事不宜迟,就当机立断:“快,送巴丁加里,寻陈医生!”
两个后生哥,一个抱腰,一个抱腿,抬着梁三嫂就跑。
真惨啊!前几个月老公才死,现在唯一的儿子丢了,叫她怎么能活下去啊!人们望着那两个后生哥的背影,心里仿佛泡在一片酸楚的苦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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