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刻,天色完全暗沉下来,孟大夫一身风尘仆仆,紧赶慢赶的抵达了近郊的庄子。
“孟叔,那边可是安置妥当了?”晏祁引着人往里屋走去,眼神却是瞥向疫区集中营。
孟大夫会意地点了点头:“放心,没事的。”
一经开口,他的声音中捎带出一丝哑意,似是粗粝的砂砾在摩擦,在这宁静的夜色中,格外明显。
正在前头带路的晏祁,听出孟大夫话语中无处隐藏的倦意,他顿了顿,瞧了眼不远处亮着灯火的小院,对着孟大夫沉声道谢:“这趟辛苦您了。”
任谁都能听出他此刻由心而发的感激,如此真挚,细细听来,就会发现其中夹杂着几分歉疚,这回是他莽撞了!
孟大夫脚步一顿,瞥了眼缓下步伐的晏祁,淡声道:“也没甚么,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夜色中,两人一前一后,之后倒是一路无言,少顷,便来到了谢安娘所在的小院。
云珰在门廊下来来回打转着圈,脸上带挂着显而易见的一抹焦急,直到远远见着了孟大夫,这一直以来倒吊着的心,才算是有了安放之处!
她脚下停下转动,激动得十指交叉紧握,贴放在胸前,嘴里念念有词:谢天谢地,可算是将孟大夫盼来了!
孟仁一进屋里,便直接替谢安娘搭脉,经过一系列细致检查后,肃然的脸上可算是显出些微暖色,略带轻松道:“按时吃药,过不久便可回府了!”
谢安娘一双杏目中绽出耀眼光彩,那种摆脱死亡阴影地喜悦,猝不及防涌上心头,她眨了眨眼,好半晌,才算是反应过来,回过神的第一眼,便情不自禁地搜寻晏祁的身影。
只见晏祁站在不远处,也朝她眨了眨眼,他身上那种虚无缥缈地淡漠气息,此时似乎亦散去几分,瞧着愈发有凡尘烟火味儿了。
小两口间默默传递的情意,正巧被孟大夫看在眼里,他一边熟稔的开着药方,一边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也不知是好是坏!
云珰认真听着孟大夫的叮嘱,拿着张药方就跟捧着祖宗似的,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损坏,虽知不用如此小心翼翼,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生怕自个儿一个不小心,就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一字不落地将孟大夫所说的注意事项记下,云珰便脚下生风地跑去煎药了,这药,她得亲自守着才能安心。
***
喝了药的谢安娘,在药物驱使下很快便睡着了,晏祁细致地替她掖了掖薄被,这才吹灭了烛火,开门出去。
循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披着一层清冷月色,晏祁踱步到了孟大夫的落脚处,见屋里亮着灯盏,他顿了顿,终是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应声推门而入,晏祁一眼扫过去,只见不大的方桌上那叫一个杯盘狼藉,孟大夫头也不抬,正忙着往嘴里塞东西,宛若饿狼扑食,吃得那叫一个凶残。
自从被晏祁匆匆忙拉出府后,他便如同一枚高速旋转的陀螺,一刻也不得停歇!
到现在为止,那是滴米未尽,又是求见知州,又是连夜出城,再加上白日与其它大夫研讨病疫,便连个喝水的时间也抽不出!
马不停蹄赶到庄子,先是为谢安娘瞧了病,安了一众人的心,顺带给两个同染时疫的小家伙看了病,开了药方,直到亥时已过,才有时间惦念着五脏庙。
吸溜了一口面条,孟大夫可算是趁着咀嚼的空隙,抬头瞧了眼找来的晏祁,指了指对面的矮凳,言简意赅地发声:“坐。”
话落,便又埋头喝了一大口鲜香味美的浓汤,暖暖地热汤从喉咙口滑下,填充满叫嚣着饥饿的胃袋,他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云珰那丫头手艺不错啊!
待到孟大夫将最后的一口汤咽下,他这才有空仔细的瞅了眼晏祁,这小子,这么晚不睡跑他这儿来作甚!难不成还得疯狂的将他再拽出去一遍!
他拿着颇为豪爽地擦了把嘴,十分肯定地道:“说罢,无事不登三宝殿!”
“孟叔。”晏祁顿了顿,直盯着孟仁的眼睛问道:“您不妨直言,便是找到了药引,我这病完全治愈的机会又有多少?”
步湘汌一直坚信他这病有治,从未想过要放弃为他治病的机会,此番得了慧远大师的指点,前往郢都寻找那近似传说之物,可不知为何,他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儿。
孟仁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有时候连他也经不住佩服这孩子,常人难以忍受的苦痛,便似一只凶悍猛兽,一直潜伏在他身体里,静静等待时机出现,好狠狠啃下一口肉。
晏祁并不是从生来便不哭不笑的,小时候的他也曾活波开朗,甚至可以说调皮捣蛋,可随着年纪渐长,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愈来愈少,直至现今的面无表情。
他将所有的情绪隐在那张冷淡的脸孔后,不肯向人透露出半分他的痛苦与煎熬,哪怕是他娘,也难以解开他给自己竖起的层层枷锁。
倒是这个谢安娘,短短几月相处,便能让自控极佳的晏祁情绪失控,这是个好现象,说明晏祁或许会越活越有人味儿,不似以往,不动的时候简直可以媲美冷冰冰的塑像,无趣得可以。
却也同时暗藏着更大的风险,若是以往的晏祁,从不会问这种问题,他一直让自己活得无欲无求,甚至达到对周围事物无动于衷的地步。
从小熬到大的痛楚教会他,不再期望,便不会失望,因而他一直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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