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水从眼角滑进了许菡漆黑的眼睛,刺痛眼球。
闭上眼的前一刻,她的视线扫过自己的裤裆。干净的裤衩裹住耻骨,只露出两条竹竿似的腿。
她紧紧合住眼皮,捏紧了蜷在胸口的拳。
“我怕。”
吴丽霞替她冲洗泡沫的动作一顿。
“什么?”
一片黑暗之中,许菡想起曾景元房里的那个小姑娘。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腿张开,下面捅着一个细颈的酒瓶。
许菡缩紧身子,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怕疼。”她说。
第二天一早,吴丽霞带着许菡来到了市立医院。
替她检查的是个女医生。瘦瘦高高的个子,戴着眼镜和口罩。
从诊室出来以后,许菡便坐在挨近门边的椅子上,等吴丽霞领她回家。走廊里挤满了病患和家属,有男人,有孕妇,也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克制的嘈杂声里,间或响起护士的叫号。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经过许菡身旁。她跳下椅子,走到诊室的门前。
“会阴二度撕裂。”门板敞开一条不宽的缝隙,她站在门边,隐隐听见女医生压低的嗓音,“缝过针,看样子已经有四五年了。应该是当时处理得及时,才没有引发感染和别的问题。”
大肚子的女人坐上了许菡空出的位子,吁出一口气,揩了揩额角的汗珠。
“那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诊室里的吴丽霞欲言又止。
“宫颈组织有损伤,如果不注意,很可能会出现宫颈糜烂……”
靠在门框旁,许菡侧过脸,从门缝中望向她的背影。
面朝大门的女医生注意到她,悄悄示意吴丽霞。
她回头,恰好同许菡视线相撞。
逆着光线,许菡只能看清她紧绷的下颚,以及微红的眼眶。
那天下午,吴丽霞跨上单车,载着她骑向市公安局。
她单枪匹马闯进会议室的时候,许菡就站在门外,瘦削的背紧贴着冰冷的墙,沉默地听她愤怒的质问。
“她才十一二岁!十一二岁就有这样的旧伤!四五年前她才多大?六岁?七岁?”一声声反问响彻空荡荡的长廊,不住敲打许菡的耳膜,“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子女的人——我相信没人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在那么小的年纪就遭遇这种事!但是这样的事——这样的事它现在就发生在我们管辖的这块地方!”
倚着墙壁滑坐下来,她抱住膝盖,无意识地抠弄自己的手指。
“除了门口的那个小姑娘,还有别的、更多的孩子正在经历这些!孩子啊——他们都还是孩子啊!但是我们在干什么?我们身为人民警察,甚至腾不出人手来彻查来帮助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桌面被拍得砰砰作响。
许菡挪动一下脑袋,将脸埋向膝盖。
她仿佛又回到几年前的那个夜晚,窗外昆虫鼓噪,屋子里没有开灯。
黑暗中她缩在大床的角落里,满脸的眼泪。
“姐姐,姐姐……”妹妹摸黑爬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推她的胳膊,一遍遍叫她,“姐姐疼不疼?”
温热的液体从腿间流出来。许菡缩成一团,蜷紧脚趾,浑身颤抖。
“姐姐不哭,小涟的糖给你吃……”小手胡乱摸着她的脸,妹妹掏出兜里偷偷藏好的糖果,拆开包装,推到她嘴边。
许菡还记得,那是颗奶糖。
沾着眼泪含在嘴里,又腥又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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