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校尉被撇在纳职县驿站,无人关心他的死活了。
接下来的几天,队伍风雪兼程,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策马驱弛。过了独泉、东华、西华、驼泉,渡过冰封的茨萁水,又过了神泉驿站,终于到了罗护守捉。离西州只有三百多里了。晚饭后,康老儿和刘副尉又把地图拿出来察看,商议行程。有士卒也围在旁边观看,不时插几句嘴。鲍四娘和沉香吃过饭,没有着急回去,也在一边听着议论。沉香听到“西州”这两个字,立时怔住了,颀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希望还是失落,眼睛里也像秋水蒙上了一层薄雾。她用眼睛在人群里急急地寻找归年,但一时间没有找到。归年的腿还没有全好,虽然能勉强骑马,但走起路来仍有些跛。这会儿可能回屋躺着去了。沉香的两颗晶莹的泪瞬时坠落下来。
“你怎么了?在这里点什么眼?让士卒们看见了又笑话你!回去哭去!”鲍四娘把沉香拽回屋里。
两个女子回了屋,一时间都没心思生火。两人坐在冰冷的榻上。
“你方才为什么哭?”鲍四娘问沉香,她知道问也无益,这么个哑巴闷葫芦能说什么呢。但自小一起长大,两人间毕竟有些默契,彼此的心思还能猜出八九分来。
“是因为陆归年吗?”鲍四娘看沉香的神情捉摸着问道。沉香没有反应,只是低头发呆。
“最讨厌不说话!”鲍四娘粗声大气地说——即便不会说话,也该点个头或摇个头嘛!一针扎不出血来让人着急!她看沉香手里揉搓着什么,一把抓过来,却是先前绣的那只骡子荷包!
“是了,你在想着他!”鲍四娘叹了口气,猜出了沉香的心思,她倒有些释然。
“你们俩个没缘分。”她也有些感伤,自己和驼子,不也一样吗?其实这些日子,她的情感渐渐地向驼子倾斜,但是她能嫁给驼子吗?和驼子一起走过,惺惺相惜过,但他只是她的一个驿站,驸马王敬直才是她永远的目的地,嫁给他是她从十四岁就立誓要实现的梦想。沉香和归年也没缘分,一个要被卖到西州做织坊的教习,之所以骗她是去西州寻亲,也是怕她不愿意,或者想不开,路上出什么差池。陆归年则是要到龟兹去寻“王珠”。沉香太痴了。
“你趁早断了这个痴想。不然也是徒增自己的烦恼。陆归年是讨人喜欢,但是你们迟早要分开的。”
沉香一听鲍四娘说到“分开”两个字,突然泪如雨下,扑倒在褥子上哭得双肩抽搐。
这丫头用情太深了。鲍四娘也是伤感——自古痴情空余恨。
“别哭了,眼泪哭干了,你们还是成不了夫妻!”鲍四娘低声喝止沉香,但她的劝阻无异于火上浇油,沉香哭得越发像倾盆大雨。枕头上已是湿了一大片。
“好了,我服了你了!我去把他叫来,若是他有意,你们今夜就同房!了了你的心愿,日后你们各奔东西,死生不复相见,你也休得怪我!你答应是不答应?”鲍四娘诘问沉香。
沉香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把你的绛红纱地蹙金绣盖头拿出来戴上。便没有洞房花烛,你也要打扮得略略像个新娘子的样儿。”
沉香这会儿是无所不从的,乖乖地把红纱盖头从行李里找出来。那盖头足有一张伞面大小,用赤足的黄金片成的金线刺绣的牡丹、鸳鸯等花样,看起来金光闪闪,华贵雍容。披在头上,能把大半个身子盖住。这盖头是沉香亲手做的。这样精细的金线及金绣,长安城里会制的人并不多。
“我知道,这盖头是你预备着给西州的亲戚送的见面礼。其实,这样好的东西,这世上只有你沉香配用——我还没有见过哪个女子比你长得更好看的。”鲍四娘这会儿跟沉香说起来话来,倒是和风细雨的。她知道,有些话不说,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我们两个人,说起来,都是苦命的人。我们无依无靠,凡事都是任人摆布,没有一点可以自专。沉香,你是织女,你知道织女的命是什么吗?”
沉香懵懵懂懂地摇摇头。
“织女的命就是,一辈子都要为别人做嫁衣裳。以前是,以后也是。所以,今晚上我且让你自专一回,戴上自己做的盖头,做一回新娘。如果以后,在你为别人做嫁衣时,你想想你的四娘姐姐,也曾经成全过你,你就不要太过于怨天尤人。”
沉香更是听得如坠云雾。她自小便是织女,为人作嫁自然是份内之事,哪里说得上怨天尤人呢?但她的心思,这会儿全是想着归年。归年能来吗?自己和归年,能做一夕的夫妻吗?
小屋子里生上了火,炽热的黑碳在碳火盆里欢快地吐着火舌。屋子里温暖如春。屋子的四周,摆着一圈燃烧的红烛,把整个屋子都映照出喜庆的光芒。屋子中间的榻上,坐着一位披红纱盖头的女子,脸朝里正襟危坐。
归年看着这阵势,不由得诧异。
“这是做什么?这一屋子的红烛?”
鲍四娘朝他笑笑,说道:“这红烛是驿站里腊八祭祀剩下的,被我要了来。”
“你们也要祭祀吗?”归年问她。
“不是。今晚沉香要嫁人了。”鲍四娘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归年。
“又在说笑。没事我要回去了。康老儿一会儿看不见我就要找我。”归年淡淡地说。
“不是说笑。你不用理会他。我早知会他了,留你在这里说话。你安安稳稳地坐下。听我说。”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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