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么年少,又怀有恢弘的野心,自然无暇继续无谓的烦恼。流年无情碾过,上一秒悲痛欲绝,下一秒却还要继续生活的烟火。
我不必生火做饭,却需要暗中勾画自己的未来。这第一步,便是考取最好的高中。林芳菲当初为我选择了一个不好不坏的初中,刚来上海是走了后门才进的学校。那时从林芳菲到林小姐,众人一度对我能跟上教学进度不报希望。而我还蒙在鼓里的时候,已经有同学在背后传我走后门的闲言碎语,这当然是后来才领悟到的。
考高中,是我第一次获得证明自己的机会:我不仅不需要你们的俯视,而且我只要最好的东西——尽管我早就不必对同学证明我在智商方面的实力了。在本市最好的两所高中里,我已经锚定了天元中学。
因为我不是书呆子——这是我恨透了的名号。那时的我怎能了解,“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样的话,多半是出于智力不及者的嫉妒和自我安慰,而故作不以为然;那时的我又怎能了解,别人的不以为然,才是对你最大的恭维。我是个巨大的奇葩,深刻地渴望去做凤尾而不是鸡头,万分惧怕人们因为“年级第一”而关注自己。
那时的我同样不了解,所谓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智情商双高的冰雪聪明都是狗屁。在你所有的起点和资源都还来自父辈的学生时代,根本还轮不到情商来发挥十个点。整个社会的大风气是想要过早地在孩子的教育中灌输成功厚黑学,可惜那些讲台上和家庭饭桌上最起劲的布道者们,大部分终其一生,连他们口口声声的“成功”的影子,都没曾摸到一星半点。
而我小小年纪,更不可能懂得,死生由命,富贵在天,聚散不由人。求与不求,自有注定,非凡人刻意所能左右罢了。这世上许多不完满,并不是人的过失。而人却无可奈何被分为三六九等,才有人成了“劣等生物”。
而我当然是不了解的,我长大以后,渐渐学会了让自己的心变得坚硬,无时不刻警醒自己去抵御这种不平等的压力。有时这压力来自外部,来自社会中无处不在的比较,有时,来自我自己的内心。可是让一个无知的孩子如何去抵御这样的意识侵犯呢?我早就无形中成了林芳菲、林小姐和我的同学们眼中的“书呆子”,于是拼了命想要挣脱它。天元中学与另一所以高考分数闻名的高中——师大附中不同,学生氛围是学艺双馨的类型,这是我选择它的原因。我靠几次大考的高分,已经快取得学校唯一的保送资格,在推优资料里面,还需要一些加码的实践经历。
彼时的我不放过任何一张新添的证书和一个新奇的“职位”,不管它们的价值多么微不足道。这就是我在八月蒸笼一般的大上海的正午奔波到中山公园一带,正襟危坐在报告厅里,听着老记者讲着索然无味的采访原则的原因。我并没有看出来,她真的无话可讲,所以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里,都在称赞我们台下有资格来听讲的同学们是多么优秀而前途无量,顺带感谢了一番主办方。
我的青春期来得太晚了,怀疑和冒险精神还未曾击碎我那学生气的步步为营和一丝不苟。
梁子皓就是在我目光炯炯地盯着讲课的老阿姨的时候坐到了我身边。他大概来得晚了,只有第一排有空座。
“你好!你好?”梁子皓推了我一下,我才突然反应过来,居然遇到熟人?
我看到眼前温暖如阳光一般的面庞,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他眼里有和煦的笑意,说:“你是不是琳达的姐姐?”
我努力稳住急促起来的呼吸,故作镇定:“恩……噢!你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当然是明知故问,这个人的名字我记得清清楚楚。不要看我外表平淡无奇,小小年纪已经深谙装逼之道。
“梁子皓。你叫?”
“贺书立。图书的书,立秋的立。”
“恩。书立你好!我看你听得很认真,这位老师之前都在讲什么呀?”上次他坐我旁边的时候我并没有心思细细打量他,这次看得真切。藏蓝色牛仔裤,简单却看上去质地很好的小麦色t恤,他也许是很喜欢纯色的人。
和人说话的时候,语气倒是很诚恳的。难得那天看得我一眼心惊,毕竟不是个公子哥。
既然林芳菲等人不在场,我便逐渐恢复了平等交流的胆量,可惜自己的确帮不上什么忙。我不是个拥有好笔头的人,本子上没记几个字,只能悻悻然道:“没讲什么,她主要是拍了一遍主办方的马屁,刚开始讲重点,说写采访稿要简洁客观。”我尴尬地挠挠头,说完自己才恍然大悟领悟到了演讲的精髓。
梁子皓有些会意地耸了耸眉,对我微微笑笑,便不再说话。他大概看出来我既要照顾他的问题又要专心听讲,颇有些为难。
我的身边坐着梁子皓,而他又自始至终散发着小麦色的温暖气息,冗长无味的演讲和下午便轻飘飘地过去了。没有林芳菲逼人的气势在场,我和王子就有成为朋友的可能,我仿佛浑身上下流淌着轻盈的多巴胺,嘴角的弧度情不自禁地上扬,好似正沐浴在温柔的阳光里。
但马上肾上腺素就占据了上风。当我想要开口和他说话的时候,心口突然一紧,只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呼吸也急促起来,竟然——失语了。为了掩饰紧张情绪,我努力不露声色地吞咽嘴巴里加速分泌的唾沫。
我的整个青春期,在这种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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