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缓缓站起身,既不致礼,也不说话,只平静地看着他。
“你们都出去。”君贵向众侍从道。
众人施礼而退。书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海棠香淡,铜漏声长。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朱雀并不感到畏惧,只感到尴尬,还有一种剑拔弩张的紧迫。
君贵却露出了和气的笑容,说道:“榷娘,正月里你的生辰,正赶上先帝周年忌日,我没有赐你礼物,今日补给你,好么?”
朱雀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中拿着一样物事。递过来,是一个内府锦綾装裱的卷轴。朱雀不语,迟疑不接。
“来,帮我打开吧。”君贵也不计较她的怠慢,将卷轴的一头递到她手中,自己缓缓展开全幅。
原来是四个遒劲狂放、意深力厚的大字:浊世清芬。
朱雀抬眼,疑惑地看着他。君贵一笑:“献丑了。好歹是我亲笔所写,收下吧。”
“我不明白。”朱雀冷淡道,“为什么那****触犯了官家,官家反而要赐我什么礼物?”
“因为……君怜告诉了我当年的事。”君贵卷起手书,诚恳道,“朱雀,我已经知道你刻意疏远我的原因了。我今日来,除了赐你这幅字,还想……想告诉你两件当年你所不知道的事。”
朱雀的身子有些打晃:“官家……官家想告诉我什么?”
“你们家的事。也许会让你感到痛苦,你……你想听么?倘若你没有准备好,我就以后再说。”
朱雀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书案。她怎么可能准备好?关于自己家族的悲惨往事,她永远都不可能准备好去听。可是,她却迫不及待想知道,哪怕是飞蛾扑火,毁了自己,她也想知道。
“好,我想听,请官家告诉我。”她勉力镇定道。
“嗯,也不长。第一件,是关于……你们家被灭门的原因。”君贵看着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道,“当年,石敬瑭借助契丹的力量入汴建鼎,被册立为‘大晋皇帝’。你的祖父杜尚书在一次朝会之后,留下来请求单独入对。石氏便在偏殿接见了他。杜尚书拿出自己所写的奏表进谏,申明夷夏之辨,主张坚持中朝气节,反对石氏遵照先前的约定,对异族自称‘儿皇帝’。他的进言触怒了当时处于极度敏感中的石氏。石氏当场命人将他拿下推出,又命金吾卫火速去缉拿你们全家……”
朱雀的脸色一片苍白。原来,这就是自己家破人亡的原因!多年来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底,竟然联系着那一幕万夫所指的历史丑剧!
她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那天祖父上朝前说过,让她从高师父家玩完了之后,回家去陪他用午餐。祖父当时也许没有想到,自己一封基于职守的奏表,竟匆匆断送了全家人的性命。
如果事先知道,祖父还会这么做么?
“……我不是金吾卫的人,但当时恰好在金吾卫公干,便被他们叫去帮忙。朱雀,你在杜府外面看到了我,是因为当时我所收到的命令,就是接纳并押解囚徒……”
十几年前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亲人被人推搡着跌出府门的那一幕情景,又闪回到朱雀眼前,她顿时泪水盈眶。
君贵温言道:“朱雀,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就是,我见过你的父母,在他们临去之前,我是唯一跟他们说过话的外人。”
朱雀不敢相信地看着君贵:“你……你怎么会认识我的父母?!”
“我后来猜的。一大家人中,长子长媳总是很明显。当时,他们正好关在我所负责押解的其中一辆囚车中。”
“我父母有没有受苦?还有我的祖父、我的叔婶、小姑、哥哥、弟弟妹妹们……他们……他们有没有受苦?”
“没有受什么苦,因为……因为整个过程很短,就是从杜府到荒郊的路程。”
“那么,你有没有见到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眉目跟我有点像……啊,不,你并不知道当年的我是什么模样……”
“朱雀,贵府的小姐儿不少,很抱歉,我没有特别留意……”
“……明白了……你……你刚才说,你跟我父母说过话?”
“是的。我很同情他们无辜遭此大难,也知道到了荒郊之后,他们就活不成了。于是途中我就悄悄问你父母,有没有什么事、什么话需要交代的,我可以帮忙。”
朱雀拂落眼中的泪水,满怀期待地看着君贵:“他们怎么说?”
“他们互相看了看,犹豫了片刻,然后很坚定地告诉我:没有。”
朱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朱雀,不要难过,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你知道你的父母有多疼爱你么?你知道他们有多希望你能从这场灭顶之灾中幸存么?他们明明知道我是最后一个跟他们说话的外人,他们明明知道,如果想留什么话给你,我就是唯一的途径。可是他们不敢,他们不相信我。我是去抓他们的人,不管表面上看起来多和善,也有可能是个诱惑他们的陷阱。他们怕让人察觉到,他们还有个女儿漂在外面,没有被抓来一起受戮。……朱雀,他们太想留话给你了,他们有千言万语要叮嘱你,可是他们不敢!所以他们才会在犹豫之后又断然否定。他们知道,与其冒险将赌注押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不如相信高医正会主动承担起保护你的责任,会带着你远走高飞……”
朱雀泪水长流。
君贵的眼中也泪光晶莹:“……将他们送到地方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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