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中年的粗糙手掌,离开了木门的金属把手,任由其发出一声脆响后、自动与门锁结构合上。
在书房内便已摘下了黑色单片墨镜的左瞳,无神地半睁着。
浑浊不清的黑灰色眼瞳,即使接受着大堂内辉煌灯火的照耀,亦不能明亮半分。
任谁都无法想象——
时常在世人面前戴着一副冷酷单片墨镜的教皇大人,他的左眼其实早已退化,再也无法看见一切的事物。
那些人们,看到的只是他们至高无上的教皇大人,一个被冠上了“神圣”头衔的、顶天立地的光明神代言人的君皇;可是又有谁知道,在这顶神圣的皇冠之下,承载着如此沉重之物的仅仅是一个生命之火即将燃尽的、锈旧躯体呢?
时光,正在剥夺着属于他的健康,残忍无情。
左眼失明,连带着右眼的视觉亦受到了限制。
然则,这也不过是时光诅咒的第一步罢了;到了现在,其实——
“咳咳咳……”
黑色的教皇华袍上多出来了几道皱褶。中年男子突然咳了起来,上身不由自主躬曲下去,眉头深蹙,略显苍老的喉结、在颈部僵硬地蠕动着。
日间,因为一场雄壮的“圣赞”演说、而在樊迪华城中央大广场上受到万人敬仰与欢呼的教皇大人,到午夜间、就变成了这样一位体弱多咳的中年男人。
究竟应该感叹这位教皇大人实在是太会伪装了,还是要感叹他过分坚毅的品行呢?
(哼……这就是诅咒的效力吗?)
好不容易才将气息平稳下去,教皇粗喘出一口气,依旧正常、尚未被诅咒所染指的黑色右瞳,愈加森寒起来。
许久,这名背脊弓起的中年男子才再度挺直了身躯。他的身形依然仿佛先前,未曾减少过的威严冷峻;可惜、却是莫名地矮了几许,连从那顶教皇冠冕下部遗漏而出的几丝黑色散发,也难免多出了一份灰白。
高高在上的一排排水晶吊灯,只是在冷冷地映照着这道削瘦的黑色身影。
更加——
突显出这位中年男人的年华不再。
…………冰凉的光芒,华丽却无情。一盏盏造价上万的鼎级水晶吊灯,只是在用白色的光线,在午夜时光映照出这样一座宏伟的大厅。
很安静。
或许空无一人的大厅,此时此刻是这样的安静,完全听不到一线人声。
宽阔平整的纯白色地毯,材质高贵,就这样一直从大堂最深处的、素白色的大理石神像所在之处,铺盖下一节节光滑的白色瓷砖阶梯;自大堂中间最广阔处通过,穿行向前,浩浩荡荡地抵达大堂入口处的两扇深色金属大门。
到处都充满了神圣的气息——
不管是处在大堂边缘处的、那几根通天装饰性古典支柱,抑或是大堂尽头位置的、几排供给白天前来光明圣堂参加礼拜的褐色木椅,都在边边角角的地方刻画上了十字架形状的标记纹饰。
这些十字架,或大或小,无处不在。
估计若是这些“十字架”的东西一旦减去一些的话,那些整天前来这里祭拜的狂热信徒便立即会感觉万分不自在吧?
宗教,永远是疯狂的事情。
十字架,不仅仅是一种装饰物,更是一种象征。
可能,它是一种希望,可以给那些深陷于绝望当中的穷苦民众重拾生活之信心的希望。
可能,它是一种工具,可以使人民安于现任统治者的、以便那些披着“光明神圣”大旗的统治者统治人民的工具。
可能……
它更是一种绝望。
使得那些信仰其他宗教、乃至是无宗教的国家,在被数量庞大的、气势汹汹的光明骑士践踏之后的,眼睁睁看着大好国土硝烟弥漫,逐渐沉沦的无限绝望。
那些平日里安分守己,不曾发展外交与贸易的封闭山城之国,又何曾想到过,有一天竟会面对这样无边无际的、身披白甲的骑士阵营呢?
而现在——
“嗒,嗒,嗒……”
这样的一位黑袍中年男子,白甲光明骑士们的最高领导者,就这么孤身一人地处在大圣堂之中。
缓慢稳健的脚步声,响亮,仿若被填充了军队的节奏感。
黑袍,随着步伐的迈进而微微扬起。
踏地的黑筒长靴是这等有力,就像年轻时候的他,一步步、挺进于辽阔无边的战场上,即便独自一人对千军万马,亦丝毫不惧。
他所拥有的东西,也就这一点,始终没有被无情的岁月磨销。
哪怕年岁将老,亦不能使他这年轻时早已在沙场上养成的孤傲气质减轻半分。
黑筒长靴,将神圣高贵的阶梯踩踏于脚下,再迈向前去。
深色的光明神教教皇冠冕,几颗璀璨的水晶顶饰发出了幽幽的光泽,与上分大型水晶吊灯的火光相互映衬着。
很安静……
很安静。
安静到以至于,连教皇自身的长靴踏地声亦消失于无形之中了。
“……”
一对黑色皮革长靴,还未抵达视野末端处的那两扇封闭的金属大门处,便已中止于半途,停在洁白的圣堂地毯中央。
没错,理论上确实应该这样安静。
[现时:新历1763年,十一月一日,凌晨一时。]
距离红衣主教科伦迪卡离去的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相信,这位地位尊贵、仅次于教皇的、德高望重的红衣老人,也早就从这座午夜圣堂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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