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顿的功夫,沈醉已经追了上来,挥剑封住了那人的退路。
“你这狗官竟是楚人?”那人眯着眼问道。
沈醉打量着这个人,只见其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着粗布麻衣,背上背着弓箭和箭筒,一副野路子江湖人的打扮。若非此人有一箭三发之能,沈醉几乎就要怀疑这人只是个普通的江湖人了。沈醉盯着这人脚下破落甚至都要露出脚趾的草鞋,道:“非也非也。我既不是狗官,也不是楚人。堂堂魏家堡主,说了一句话,竟然错了两处。”
那人笑道:“是我失误罢。若我不回头朝你射这三箭,我也不会暴露。”
“我听闻魏家堡今年受灾最为严重,不成想,竟然连堡主都成了暴民。”沈醉左右环顾着,“堡主不会一个人来的吧,你魏家堡的人呢?”
那魏堡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饿死过半。”
“什么?”沈醉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有些发愣。
“这要问你们这些狗官了。说是救济,却未见到一文钱的救济粮;说以工代赈,却拖欠灾民的工钱。朝廷的钱,都吃到你们这些狗嘴里去了吧。”魏堡主冷冷道,“你们这些狗官,为了一己私欲,贪得无厌,从来都看不见百姓的疾苦。你说,该不该死?”
不知怎的,沈醉竟突然想起霖泠说的话。百姓,这个词再次在沈醉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寻求着一个解释、一个定位。沈醉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作答,只是怔怔地看着魏堡主。
而这个时候,沈醉只听来时路上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望过去,只见兰寂林带着随行的护卫朝这里奔了过来。其中不乏弓箭手,此时已经搭弓上箭,瞄准着魏家堡主。
魏堡主显然也已经看到,只轻笑道:“落在你们手里,看来是没有活路了。”
“若能使天下再无战火狼烟,霖泠纵死也愿相换。”沈醉不知是中了什么邪,脑中此时无来由地闪过这句话,竟鬼使神差地上前道:“等等,大家停手。”
第三节
初生恻隐
沈醉终还是将魏堡主的话告诉了兰寂林。兰寂林眼中的震惊和悲恸沈醉也全都看在眼里,但是他还是不懂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态度和心念。他起初以为是兰寂林在京城之地养尊处优惯了,没有见过生死祸福。但是当沈醉一行人跟着魏堡主进入魏家堡的城镇之后,沈醉终究还是震惊了。
在战场上,沈醉见过尸横遍野,但是却还是第一次见到饿殍满地。
“求大爷赏我的孩子一口饭吃吧!”当一个怀抱着瘦骨嶙峋孩童的妇人扑过来跪在地上求他给一点食物的时候,沈醉真的傻眼了。他清楚地看到那妇人怀中的孩子早已是一具尸体,可那妇人却好像浑然不知,只是死死地攥住沈醉的裤脚,颤抖着,哭泣着。
“魏家堡的灾情不过区区半年,即使没有得到朝廷的赈灾款,又何至于现在这个样子?”兰寂林红着眼问魏堡主,“你们这儿的父母官呢?”
魏堡主眼含恨意地回视着兰寂林:“你问县令?已经被我杀了。”
“你!”兰寂林瞪大了眼。
“那狗官贪下朝廷的救济金还不满足,反而高价贩售朝廷的赈灾粮。”魏堡主皱了皱眉,“可我杀了他之后,竟没能在他府上搜出多少银两。他贪下的救济金,究竟去哪了呢?”
“我必须修书一封,呈送此地知府。”兰寂林四下看了看,却没找到一处可以坐下写字的干净地方。
“到我家写吧。”魏堡主叹了口气,不再理睬沈醉和兰寂林的态度,只是走在前面带着路。
魏堡主的家,好歹是个豪门宅院,只是进去之后,也是一副破落凋零的景象。
“能救济的,我已经尽力了。可是……”魏堡主顿了顿,转过头看着沈兰二人,“我只是个江湖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若你们……若二位大人能有办法救救魏家堡的百姓,我魏潇愿伏杀害朝廷命官之罪。”
沈醉再次愣住了。他似乎想到了很多很多,又似乎只是愣了愣神,什么也没有想到。他从不知恻隐之心为何物,可是现在,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震撼和悲伤。他望向兰寂林,兰寂林亦用同样的眼神望着沈醉。
“赈灾要紧。”兰寂林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便躲到后厅去写加急信了。
魏潇看着愣神的沈醉,抱拳道:“今日之事,是在下唐突了。”
沈醉半天才回过神,忙回了一礼,道:“事出有因,无妨。”
“大人方才在马车内是如何躲过我的三箭的?”
沈醉整理了一下情绪,耸了耸肩:“你认出来了,奉天之壁。”
“楚国皇族秘功,将内力于体外运行,可刀枪不入。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魏潇压低声音道,“若大人不是楚人,又是从何处学到如此绝学?”
沈醉笑道:“没什么说不得的。我师父是楚人。至于我师父又是从何处得到楚国皇室的内功心法,我就不得而知了。”
魏潇点了点头,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晃了晃,发现并没有水,只好轻轻放下:“天色已晚,二位大人今晚要在鄙舍下榻吗?”
沈醉看着魏潇的动作,摇头道:“不了,过了魏家堡就有驿站了,我们还是不打扰了吧。”
魏潇略有些尴尬,低了低头,道:“魏家堡的百姓,还要拜托二位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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