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河蚌而产生的梦想毕竟是真实的，但围绕这一段河水广为流传的传说却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虚幻的缥缈的而又荡气回肠的印象。其中印象最深的还是“乌金砖”的故事。话说很久以前，小河还是大河，水量丰沛，波涛汹涌，河道宽阔，直抵这条河沟的两侧。河里生活着一条掌管雨水的龙王爷，它宽仁爱民，常常施展法力，佑护一方土地风调雨顺，使老百姓年年增产丰收。龙王爷爱护子民，百姓们自然感恩戴德，自发地在河水自北向东转身后的北岸，修了一座龙王庙，一时间香火鼎盛，人神同乐。后来，那场规模宏大的运动开始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口号喊得满天飞，无往不前的红卫兵们毫不犹豫地毁灭了龙王庙，将砖砖瓦瓦都砸成了碎块，扔进了水里。可是，在这些砖瓦里边，有一块方方正正的、黑不溜秋的、比一般砖头大出两三倍的砖却怎么也砸不烂，铁锤、榔头敲在上面，火星四射，砖头没事，拿铁锤、榔头的人却被震得虎口发麻。实在没有办法，红卫兵小将们便将这块砖头投到了河水中央。捣毁龙王庙的当天夜晚，据说是风雨大作，直若瓢泼一般，半夜时分，突听河沟里传出震天价一声霹雳巨响，然后便是“呼呼”的巨大声响由近而远，渐渐弱去，给人一种巨大物体从河谷中腾空而起，继而远去的感觉。此后数日，人们谁都不敢到河沟里去看个究竟，只是关于龙王爷已经弃河而去的消息却疯传开来，未及一月，人们竟发现大河渐渐成了小河，河面越来越窄，直到变成了今天的窄窄的模样。与小河变窄变浅相应的便是水底的东西开始浮出水面，令人称奇的是那块被红卫兵扔入水中的那块大方砖竟也露了出来，水面刚到它的腰身，村民们在它与两岸之间的水里投入几块石头，组成了一排搭石，这样人们便可以踩着它们轻松地穿梭于小河两岸了，就这样，那块方砖在河水里默默地充当起了搭石的角色。一晃又是好几年，有一天，一个南方人来这里贩卖货物，也走到了小河边上。在他踏上那块方砖的那一刻，突然一惊，竟失足掉进水里，他爬起来盯着那块方砖看了许久，不由一声喟叹：“莫道此处人愚钝，守着宝石不识宝。恁大一块乌金怎么就埋没至此呢！”，于是解下外衣，捞出那块方砖，包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一溜烟似的溜回南方去了。事后，人们都说是龙王爷体谅它的子民，故而留下此宝贝，只为造福一方，无奈人们见识浅薄，竟让宝贝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境遇，故而又假手南方商人，以使宝贝得以重见天日。知道事情原委之后，人们一片扼腕叹息，悔不当初。
这便是“乌金砖”的故事，由于年代并不久远，村上的老人又说得有鼻子有眼，所以儿时的我也都是当做真实的故事来听的，每听一遍，就会和大人们一起叹息不已。然而对我和我的父亲而言，这个故事带来的惋惜却远没有另一件事来得真实，也远没有这件事带来的惋惜更为深刻，不同的是，这份惋惜就发生在几年前，那时，我已经参加工作多年了，而我家也早已搬到了新郑市区。
那一段时间里，电视里播放着一部抗日题材的电视剧，题目叫做《梅花档案》，讲的是日本侵略者和国共两党各显神通，争夺一箱国宝甲骨文的故事。当然，侵略者是掠夺，保卫者是守护。跌宕的情节和曲折的故事使得父亲如痴如醉，深陷其中。有一天，他就忽然问我：“什么是甲骨文？”，对一个老师来说，这样的问题并没有什么难度，我便从文字的起源说起，谈到人们如何将文字刻在龟甲兽骨上，谈到甲骨文盛行于商代，又谈到甲骨文集中发掘于安阳。为了增加故事性，我又讲了甲骨文的发现过程，告诉他人们怎样把甲骨文当做中药，起名“龙骨”，又告诉他国宝甲骨文的巨大文化价值，还煞有其事地说一块甲骨上，只要有一条刻痕，价值就在万元之上。我讲到这里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父亲的脸色变了，他张大嘴巴，愣了许久，才慢悠悠地说：“孩儿呀，你爹可是又错过宝贝了！”
父亲告诉我，老家小河下游龙王庙的旁边，有一个长长的斜坡，顺着长坡可以上到河沟对面的一个土峰上。土峰四面环沟，孑然独立，然而顶部却是一块两亩见方的平台。这平台上矗立着一座妙法庄严的寺院，名为“清凉寺”，寺大且灵验，所以香火一直十分鼎盛。寺里有一位胖大和尚，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少年时代的父亲面前表演过功夫。由于这座寺的缘故，那块地方也被叫做“寺上”。后来，红卫兵在捣毁龙王庙之后，也捣毁了这座寺。寺院被彻底焚毁，里边的佛像自不必说，存放的东西也都被烧的烧，扔的扔。其中就有十几箱“龙骨”被倒进了河水里。据父亲描述，那些“龙骨”上都有一道道的刻痕，像画得乱七八糟的符号，但在当时，这些神奇的符号却没有人懂得，只道是和尚弄得些中药。后来，这些“龙骨”还经常出现在河道里，好事的孩子们便捡拾起这些，用石头砸碎了，舌头舔一舔，粘粘的，这些孩子中，就又父亲的身影……
父亲讲到这里的时候，便开始不住的咂嘴，像是在回味当年舌尖上的“龙骨”的味道，但更像是在表达无尽的惋惜。是的，这不是故事，这是真实的，是时代的真实，也是历史的悲哀！
小河在转身之后，静静地一路东流而去，最终汇流在几公里外的山后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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