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旌皇朝，元嘉三年。
中陆晋州，一个普通的小镇。
“写完了，可以回家喽！”几个孩童兴高采烈地往布包里拾掇着书本，完成塾师留下的习字作业，终于可以回家尽情玩耍。
“夫子再见……”孩童们小心翼翼地经过正襟端坐的塾师，有些紧张得躬身施礼。
“嗯……”塾师点点头，待得眼神从厚厚的典籍中抬起时，却发现那几个孩子你推我跑，早就没了影子。
“一帮野小子。”塾师捋着长须，摇摇头笑着骂道。
一阵微风吹过，两扇枯黄的树叶随之飘进房内，轻悠悠落在塾师宽大的衣袍上。他呆呆地注视着，却没有动手将之拂去。
此时已值深秋，虽然离入夜还有些时辰，空气却已然有了凉意。秋风从敞开的窗户溜进来，不断掀动桌上的书本，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极了远处淘气孩子的笑声。
塾师已经很老了，满脸皱纹宛若刀刻，连带着些许淡淡的伤疤，仿佛门外那株久经风雨的老松粗糙的树皮。身上的衣衫很是单薄，长长的花白胡须在秋风中飘动不休，更凸显了他羸瘦的身形。
风紧而凉，老塾师却没有丝毫要关上窗户的意思。他静静的站着，目光却已经越过翻动的书页，敞开的窗棂，飘零的秋叶，南飞的大雁，落在遥远的天外。那里只有一抹晕红，夕阳已没入群山，只留下火红的晚霞正在渐渐淡去，一如无法挽回的消逝时光。
天色渐暗，老塾师终于回过神来，振了振袍袖，穿过课舍便要返回后堂。
“咦，小山，你怎么还没走？”
老塾师惊讶地看着课舍中仅有的一个男孩。他依旧坐在那里，盯着一本书仔细翻看。天色微暗，少年读的吃力却认真，一双眼睛几乎都要贴到书面上。
他仔细地看着，对老塾师的话没有一丝反应。
“小山！”老塾师走到他身边，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啊！”那个名叫小山的少年惊醒过来，抬起头，有些茫然地四处打量。
“天黑了，回家去吧。”老塾师哭笑不得，伸手从少年面前抽出那本书。“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书叫你如此着迷，是四色套印的金瓶梅么？！”
小山脸色微红，未敢说话。
“蛊神劫？！”老塾师翻看几页，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小山心中有些紧张，自古以来私塾都只教四书五经，儒家经典，便是历史典籍也是要读史记通鉴之类，对他手中这种演义小说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少年惴惴不安地站着，等着老师的责骂，可是许久也没有听见声音。他大着胆子抬起头，只见老塾师默默地摩挲着封面，沉吟不语。
“夫子，这套书说的是先皇桓武帝的一系列奇遇，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我一时入迷忘了时间，还望夫子见谅。”
老塾师依旧沉默无言，小山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老塾师缓缓说道，“这本书你看过很多遍了吧，他的事迹你都了解么？”
“知道知道！”小山来了精神，眉飞色舞起来，“先皇起于南疆，兴于北原，合纵西域，连横东陆，决胜中州，最终一统天下！”
“这些所谓的事迹只不过是他最为耀眼的一面，说书人拣选出来，夸张创作罢了。”老塾师放下书册，在一方藤椅上缓缓坐下。
“演义是给别人看的，评传是给别人听的。真正的史实永远隐藏在岁月的缝隙里，恐怕只有那些经历者才能知晓。”
小山子眼珠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
“夫子，您知道那些‘真正’的历史吧，给我讲一讲好么！”
此时天色已暗淡，照顾起居的小童点上蜡烛。火苗跳动，映照着老塾师颜色苍老的脸庞，阴晴不定。他思索了很长时间，仿佛在追忆逝去已久的时光，也仿佛在思索如何开始。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
“小山，你知道蛊么？”
“蛊？”小山摇摇头，满脸疑惑。
“天下有九州，北方朔州草原，西方瀚州大漠，东陆三州：雍州、云州、宛州，中土三州：恒州、宸州、晋州，余下的便是这南疆澜州。南疆有炼蛊之术，乃是将百余条毒虫放于瓮中，相互噬咬厮杀，有能吃尽其余毒虫的，便为蛊。”
小山听得害怕，打了个寒噤，“这炼蛊好生恐怖！”
老塾师轻笑一声，“人皆言蛊恐怖，人却比蛊更可怕。九州逐鹿，征战厮杀，死者何止百万，那些称王称皇者，纵横显赫，却不过是人中之蛊罢了。”
小山从未听过这般言论，心中震惊，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过了片刻，小山小心翼翼地问道，“夫子，依你之言，这些征战的王侯似蛊争杀，难道他们都是凶恶之辈，所作所为都是错的么？”
“错？北宸末期，烽烟四起，百姓流离，易子而食，惨不忍睹。那些枭雄虽拥兵征战杀伐，却有不少人怀着一统天下的梦想。天下归一，无战乱，得安宁，是错么？”
“那是对了？”
“对？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为成一人之霸业，断送无数士卒百姓的血肉。可怜这些捐躯者，生时贫苦，死后亦为孤魂。能是对么？”
“这？！”这个问题对于七八岁的少年来说太难理解，小山看着老塾师，呆视无言。
老塾师亦觉得方才所言过于深奥，摇摇头笑道，“虽说千秋功过,留与后人评说。但惠子曾曰，子非鱼，焉知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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