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苏若童陪父亲去登山。
苏父每年的年初一都要来这座山上的寺庙烧香。倒不是烧什么头香讨彩头,而是因为当年他和妻子是在这里定情。
那时妻子在里许愿想生个女儿,后来果然如愿以偿。妻子每年初一来还愿,直到她去世前仍然坚持着。对于父女俩来说,每年初一的这柱香是习惯更是纪念。
下山的路不算崎岖,但因为昨晚下过雨所以石阶有些滑,上下山的人也不少,所以他们走得很慢。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由沿途的风景到一些零碎的小趣闻。
在路过半山腰的凉亭时,她正想问父亲要不要坐下休息时突然胳膊一紧。她下意识地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迎面而来的是父亲原单位的同事。她上学时曾被父亲带去参加单位的迎新晚会,也见过几次面。
苏俊文病退后就没有再和旧日同僚有过来往,他像只受伤的蜗牛一样将自己紧密地包裹有脆弱的壳里,希望连时光都将他遗忘。因为事由缘故被含糊遮掩,本单位的许多人都是在一知半解下遐想连连,并不十分清楚其中过程。但当事人心里清楚,并因此羞于见人。
苏若童理解父亲的心情。她并不鼓励父亲去面对那段经历,因为到了这样的年纪有些事反而是无法开解。勉强他去反复地回忆,强制地去理解、释怀,这对于他太过残忍。甚至有可能会起到反作用,如今平静生活来之不易,她绝不会冒险。
苏父果然被认出来,不过那位也是个人精,寒暄之间态度与往日无异。父亲的身体由僵硬到放松,她心里稍舒口气。虽然错身之际她捕捉到对方眼中流露出的淡淡惋惜与鄙夷,但也只有她看到。
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苏若童才有准备外出。
苏父从花镜后打量女儿。白色的毛衣搭深色牛仔裤,外面一件卡其色连帽大衣,一向不怎么关注女儿衣着打扮的父亲有了疑惑:“你这么穿是不是太素净了些。”
她有些诧异父亲的好奇,反问道:“会吗?”
苏父笑道:“这还在过年呢,还是穿鲜艳一点去约会好。”她神情窘迫,讪讪地说道:“我不是去约会。”过年期间陆东跃因为脸上挂彩也没登门,只是每日固定电话问候。父亲旁敲侧击了几次她都找借口推托了过去,不愿意多谈。
苏父摆了摆手,像是不愿意点破免得女儿尴尬,“行啦。过年你都陪着我在家里,再不出门玩朋友都跑光了,快去快去。”
她有些无奈。
下了楼,刚出小区门口就见一辆车慢行而来。她小跑两步迎上,车窗滑下来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
“快上来。”
苏若童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后才抬起头,“西瑶姐。”陆西瑶说:“……今年这年过得真是一言难尽,哎。”她飞快会往旁扫了一眼,叹道:“你大约心里也有数了吧。”
她点了点头。
到了目的地后陆西瑶熄了火,说:“我就在这儿等你。”她下了车,扶着车门弯下腰,“西瑶姐,谢谢你。”
陆西瑶摆摆手,只是苦笑。
这是一处精致的苏式小园,占地面积不大却极富韵味。有白衣黑裤的年轻侍者在前面引路,途径曲折深幽。往上看,天空被波浪状的屋檐框成一幅色调清浅的画。
侍者推开门后往旁边一让,躬身退下。
茶香迎面扑来,浓厚得近乎沉重的酽茶味道。茶也像酒,喝多了也会醉人伤身。
屋内的人站了起来,身姿笔挺正直如松。苏若童有了一瞬的恍惚,下意识间她的右手不自觉地弹动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
是了,她的身边本该有个人才对。那个人曾握着她的手,紧紧地、颤抖地,用有些紧张的声音在彼此间作介绍。那个时候,面前的这位发间还未见明显白发,亦不见一丝老态。
未过一载,物是人非。
苏若童定了定心神,面带微笑地迎向屋内人的目光,
“陆伯伯。”
作者有话要说:嗯,陆家爸爸出手了。
老将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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