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去存,悬丝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林辨带着泣声对芳绮念叨着,“她生前总是在抄这几句话。现在想来,她把生死早已看透了吧……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为什么不直接要走我去?”
泪水冲刷着芳绮的脸颊。她颤抖着伸手抚上了林辨那半张残破的面孔,踮起脚来,闭上了眼睛,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温暖暧昧的气息在肌肤间传递着。柔软的少女的唇也慢慢移到了那里就位。混着苦咸的泪水,一个柔弱无形的吻轻轻的落在了林辨的左脸上。
芳绮睁开了眼睛,看着林辨,眼波流转。
而林辨看着她的目光,颠沛流离。先是惊诧,又是苦痛,再是惭愧,最后却成了愤怒。
当那目光定格在愤怒上时,他一把推开了芳绮。芳绮撞到了身后的翘头案上,冲击之大,疼的她后背生疼。
翘头案上的白烛,也撞掉了下来。
“你是在可怜我吗?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林辨吼道。
芳绮扶着翘头案站直了起来。她不屑的斥道:“你现在确实很可怜!林辨,你清醒清醒吧!你是堂堂静波军的统领,却自怨自艾,沉迷在后悔这种无用的情绪里,难道能改变过去吗?”
“呵,静波军的统领?”林辨惨笑道,“为了维护南汉,却要了十万无辜民众的性命。就连我自己的夫人,都保护不了。当这统领,又有何意义?”
“是吗?那你这样自我折磨,就能赎清你的罪孽了?林辨,你看着我,你看看现在,看看将来!过去不可重来,但将来还有无限可能啊!”
“将来?我配吗?芳绮,我罪孽深重,每一个靠近我的人注定都不会有好结果,注定都会被我的罪孽拖累!你该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好!是你让我离开的!那索性我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芳绮看了一眼那根掉落在地、却还在燃烧的白烛,弯腰捡了起来,同时还捡起了那枚鎏金面具。滚烫的蜡油滴在了她的手上,可她却没有瑟缩。她举起了白烛,一转身,就点着了身后的那幅《凭阑侍女图》。
火舌迅速舔没了圆丝绢的卷轴。
“你做什么?!”林辨看着瞬间窜起的火苗,惊恐的喊道。
芳绮并不理他,又走到了西厢房里的壶门床边,然后就把白烛凑到了壶门床边的布幔上,点着了起来,又把白烛丢到了床铺上。
熊熊燃烧的火焰包裹了芳绮四周。林辨的心里像生了一根钉榫,钉在了原地。他双脚麻木了,想挪却挪不了。
“叮铃……叮铃……”
又是这该死的幻听!林辨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两场大火,心里一直挥之不去的梦魇,像水草一样缠绕着他,缠绕了九年。他越挣扎,越自责,便被缠的越紧。
当火焰包裹了那个良州女子时,剧烈的疼痛让她从重度昏迷中醒了过来。林辨亲眼看到了她的眼睛睁开了,痛苦的望着他说不出话来。她的胳膊颤动着,那铃铛链子不停晃动着,发出了“叮铃叮铃”的响声。
是的,她并没有死于轮.奸的折磨,而是被活活烧死的。可是林辨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身为敌军大将,他能做什么?他能怎么做?
而当他的夫人李欢步入火场时,她脚踝上的铃铛脚链也发出了“叮铃叮铃”的声音。那一刻,林辨的心被重重撞击了一下。那一刻,他明白过来,也许这真真就是“天道轮回,因果有报”。他看到了那根房梁被烧的支撑不住就要断裂。他明白,自己只要往前一步,那坠落的房梁就会砸到自己。
是的,那纵身一跃不是为了去救李欢。那纵身一跃,是为了与她同归于尽。可是,当他被府上的人救出时,就连这以死谢罪的机会都被老天剥夺了。
痛苦的活着,就是赎罪。
林辨便抱着这样的想法,浑浑噩噩的活到了今天。直到遇见了芳绮,他活着,有了别的目的。可是对过去的自责和愧疚,也越发强烈了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希望,不配拥有快乐,更不配拥有芳绮。
现在,那个年轻的良州女子,他那逝去的林夫人,此刻都出现在了芳绮的身边。她们三人,都肃穆又哀怨的望着他,可望却不可及。
飘渺的火光中,悲泣与咒怨环绕着他,束缚着他动弹不得,又将他一步步往深渊里拖去。
“我诅咒南汉,终有一天,国破人尽!”
“我们之间都是错的!一切都是错的!”
“你造的孽,一辈子都还不清!”
……
火势越来越大,瞬间就蔓延到了墙围四周。
“林辨!你看着我啊!我在这里啊!”发现林辨眼神混沌,芳绮背对着迅速燃起的火焰,对他大声喊道。
这一声呼唤,终于把林辨拉回了现实。麻木的双脚也有了知觉,他跨出了一步。
芳绮见他动了,便主动向他伸出了手。她的手上,正捏着那枚鎏金面具
芳绮坚定的说道:“你若选择死,我就同你一起死!你若选择生,我便同你一道生!”
林辨看着她伸过来的手,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面具,又紧紧的握住了芳绮的手,然后将她一把拽向了自己,搂过她的腰,就将她抱了起来。
他抱着芳绮转身走出了火场。
将军府的人发现了火光都纷纷赶了过来。有过上次大火的教训,府里四处都备有防火水源,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西厢房被烧的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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