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清和，芳草未歇。北方初夏舒爽的空气让人无端也生了好心情。此时，汴京皇宫里装饰一新，满目朱红，上上下下忙碌的人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立后大典做准备。齐宋在历经过去一年的朝堂动荡，连失两位皇帝和一位亲王后，是需要这么一场欢闹的典礼来一扫笼罩在皇宫上空的阴霾。
这不，连政事堂外的门廊上，都象征性的把平日里素净的青纱宫灯换成了喜庆的朱纱宫灯。宰相丁谓穿过门廊时，抬头看了一眼这排宫灯，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蹙着眉就迈进了政事堂的议事厅里。
一个身着紫衣朝服，头戴七梁进贤冠的高大背影背对着丁谓，正立于议事厅内挂着的一幅画前。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这人转过身来，中气饱满的说道：“丁相这里的宝贝可真是不少呐！连这唐人阎立本的《步辇图》都可以就这样挂在厅堂正中，你也不怕被人顺走咯？老夫我看着可是手痒。”敢和宰相丁谓如此说话的人，便是当今一品大员，三朝元老，掌管军机要地枢密院的石述安。他也是石太妃和禁军统领石凯南的父亲。
“石枢密使真是好兴致，还有雅兴在这里赏画。你若是喜欢，拿去挂在枢密院里便是了。”丁谓没好气的说,“天家大婚，内库房把原来挂的那幅范宽的《雪景寒林图》给换走了，大概是觉得《步辇图》看着喜庆吧。”
“范宽的画你这也挂过？怎么枢密院就没这等待遇呢？我们那现在还挂着不知道是哪位蹩脚画家画的《五牛图》呢。那叫一个丑的，哎哟，不忍卒视。不行，回头我得找内库房说理去。”
“石大人，你今个儿来政事堂不会就是为了和老夫品评书画的吧？这等风雅之事，石大人应移步翰林书画院才是。”
“丁相这就要赶老夫走了？罢了罢了，我不过是想先和丁相暖暖场，因为接下来要和你谈的要务，可就没那么喜庆了。”石述安刚才还轻松愉悦的脸色，瞬间就冷峻了下来。
“唉，我就知道。每次你一来，准没好事发生。说吧，看看咱们俩头疼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丁相也听说了这次天家大婚，南汉会派使团前来观礼之事？”
丁谓颌首称是：“我看恐怕来者不善。南汉之前已经多次要求增加岁币、扩大互市，还提出了要与齐宋共辖两浙路的无理要求。我估摸着他们观礼是假，来和我们谈判才是真的。”
“我来找丁相正是为了此事。南境那边的禁军五百里加急的密报刚到，说南汉军队有异动，和两浙路边境不到两百里的邵武一带的军营扩大了两倍有余。另外在郴江的下游沿岸也摆放了不少砍伐好的竹子，很可能是要用来搭建浮桥的。”
“郴江？那不是直入荆南路的水路吗？”丁谓惊问道。
“是啊。北边我们还在和大显杠着，南汉明摆着是要来趁火打劫的。天家大婚，正是避讳战事之时，他们也是拿捏准了我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轻言战事，才把增加岁币、扩大互市和共辖两浙之事拴在一起谈。这是要狠狠宰我们一次啊！”石述安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丁相不觉得，现在的情形似曾相识吗？这次南汉的领使是二皇子兴王刘昶，丁相应该很熟悉他的名字吧？”
丁谓看着他，没说话。他当然明白石述安言有所指的是安平七年时，当时也是因为齐宋苦于北境战事，不敢和南汉同时开战，才没有对良州屠城之仇有所报复举动。屠城之后，南汉要求齐宋割让两浙路。而丁谓正是朝中力主以缴纳岁币来代替避免和南汉开战以及割让领土的主要大臣之一，那也是第一次丁谓和刘太后的联盟之举。当时石述安已是枢密院副使，他却是力主应对南汉作战，以免留有被他们一而再、再而三敲诈勒索的可能。然而时隔八年，事实证明当年主战派的看法才是正确的，如今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到底还是再次上演了。齐宋仍是八年前那个积贫积弱的孱弱国家，而南汉也是一如既往的强悍贪婪。至于这个兴王刘昶，那更是一个让齐宋朝廷上下头疼的人物。
“算了，不说这个了。咱们还是想想眼下的对策吧。太后那里，可有什么说法没？”石述安见丁谓脸色阴郁，知道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便转移了话题。
“太后那里我还没有去。这一次，我们是得挑一些得力的人来和南汉使团谈判了。”
“你是说挑一些嘴皮子功夫厉害的人吧？也罢，如今我们也就只有这些拿的出手的了。”石述安长叹了一声，指着那幅《步辇图》说，“这幅画上的唐太宗李世民若是面对现在这样的窘境，恐怕会先解决完了敌人再去结婚的吧。可我们的天家，唉……”
“石大人可不敢乱说。咱们的天家，以后也是你的孙婿啊。”
石述安神色复杂的看了丁谓一眼，这倒是比与南汉议谈之事更让他觉得揪心了。
“丁相，我不多叨扰了。咱们各自回去都想想法子，怎么应付这次南蛮子们的勒索吧。我也去军器监翻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看看有没有一两台可以架在汴京城外迎接他们的火炮。”石述安摆摆手，就摇晃着高大的身躯走出了政事堂。
丁谓再三思虑，决定还是先去崇政殿那和刘太后商量一下应对之策。至于天家，就先不拿这等烦心事去扰了他即将大婚的好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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