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夜,有些凉。
那人不知从哪里找来几枝干燥的白杨木,丢给张蓦一块打火石,张蓦历尽艰辛,终于生起了微弱的火苗。
天干物燥,火苗像一个贪婪的小兽,在吞噬了足够多的氧气和木料之后,慢慢烧得越来越旺盛,此时,已经可以用火焰来形容了。
“两天没吃东西了,一定很饿了吧。”画者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块硬透了的干饼,递给了张蓦。
饼很硬,咬起来牙根生疼,里面还有大大小小的砂砾,嚼一口,发出“喀哧喀哧”的声音。
张蓦不觉感到口中有股腥味,原来是牙齿受不了这样粗糙食物的折磨,流起了血。
然而张蓦丝毫没有停下,还是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身体上的疼痛,哪里比得上心里的痛呢?
这些天来,过往的画面在张蓦心里无数次地回放,就像是尖刀,想起一次,就让张蓦的心多一个血流如注的窟窿。
折磨人的是回忆,可是他终究还是忘不了。
他忘不了每次荷锄归来,母亲放在桌子上热腾腾的小米粥。他忘不了年里玉米刚下来,邻居的狗蛋和他起个土堆生火烤玉米,火焰跳动中狗蛋笑嘻嘻的脸。他忘不了大肚叔拿根麦梗教他写自己的名字,还说他的名字有文化,是“蓦然回首,灯火阑珊”之意。他忘不了铁柱叔铁柱婶怜惜他们孤儿寡母,逢年过节就包好饺子送过来的情谊。他忘不了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阿翠,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蓦蓦哥哥”“蓦蓦哥哥”地叫,莲藕似的浑圆的小胳膊,圆圆的小脸,那些强盗挥下屠刀的时候,难道心中就没有一丝不忍?
想着想着,不觉鼻头一酸,张蓦深吸一口气,忍住了。他从心底暗暗发誓,从此以后绝不轻易流泪,总有一天,要成为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想家了?”不知道为什么,画者总是能轻易地猜出他的心思。和画者相处的这几天,张蓦也由此感到暗暗地惊恐。虽然知道他没有恶意,可是自己的想法完全暴露在人家的眼前,就好像是衣不遮体走街过巷一般地别扭。
张蓦强装镇定,咳嗽了一声,嘴里还含着半口“沙饼”,含糊地说道,“吃得太急,呛到了。”
“那么久才啃下一口,如此细嚼慢咽,何谈呛到?”画者眯起眼,附带一声招牌式嘲笑。
张蓦皱了皱眉,不知如何回答,索性沉默。
过了良久,画者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瓶鲜红的液体,隔着篝火,张蓦看不真切,但看得出瓶子很精致的样子。
只见他拿出一张草纸,蘸了蘸那鲜红的液体,苍白的手指在纸上游移,很快纸上出现了一些图画。张蓦不敢贸然去看,只能一边啃着饼,一边用余光紧紧地盯着对面。
转移了注意力,张蓦才发现嘴里止不住地疼痛,脆弱的口腔早已被砂砾磨出了斑驳的伤口,鲜血的腥甜混合着沙子味道和粗粝的干粮味,让他止不住地想呕吐。
“就只有这东西,你凑合着吃。”听见他的声音,张蓦抬头,看见画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还是有一种强大的气场。
画者把刚刚画好的一幅图拿到张蓦面前,一股诡异的幽香从劣质的草纸上弥漫开来,窜进张蓦的鼻子,让他有一刻恍惚。
“想家了,就去看看吧。”随着莫名香气,张蓦止不住地**,仿佛是掉进了一个抓也抓不住的梦里,在意识失去以前,张蓦只听见画者最后一声,纤细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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