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瑟瑟,无端添了寥落。
钱唯真送走苏光复,一个人立在黑魆魆的夜里,凝望着大儿子钱玟居住的东跨院沉思了良久,终是不便此时惊动他的娇妻幼子。转而低声吩咐阿诚,去西跨院将次子钱珏找来。
钱珏已然歇下,却是望着外头漆黑的夜色,无论如何不能入眠。
他掐算着时间,妻子与儿子此时应该已经到了草凉驿附近,再过得一两日便能到达康南。
想起临别时儿子娇娇软软的童音那样动听,自己还曾亲口允诺去杭州接他回家,如今一家人只怕是十里长亭的一别便是永恒,此生再也无法得见。
钱珏将头埋在柔软的枕席间,贪婪地呼吸着,那上头似乎还留有妻子青丝如瀑的芬芳。尽管晓得不该儿女情长,两行清泪却不受控制,顺着他的面颊滑落,都流进了刺绣着并蒂海棠的朱红色茜香枕内。
值夜的小厮披了衣隔着帘子轻轻呼唤:“二爷,醒一醒,老爷那边有请。”
深更半夜的传唤,若不是十万火急,便是有着天大的坏消息。
钱珏激灵灵打个冷战,霍然坐起身来。手指颤抖着去抓挂在衣架上的寝衣,却因为太过紧张,丝滑的藏蓝色寝衣如枯萎的树叶颓然飘落在地下,他冲外头喝了声:“进来与我更衣。”
心上只怕是妻儿有恙,钱珏一脸紧张地赶到钱唯真的外书房,见父亲面上波澜不惊,忐忑的心情才稍稍有了着落。
长子敦厚,次子玲珑,行事上最像自己。有些事情钱唯真无法向长子托付,这才深夜传唤钱珏,与他秉烛夜谈。
待听得父亲轻描淡写地述说,已然有法子送自己兄弟出京,钱珏心间瞬时闪过喜悦,只是那一刹那的欢喜陡然间便被悲伤湮没。
有着任过京官的履历,又在地方上历练了多年,钱珏看问题的眼光已然精准独到。打从知道自己回京述职便是精心设下的圈套,钱珏对自己的性命以及钱家的未来其实已然渺茫。
父亲手中有多少资本、多少人脉,他大体也可理清。
忽然间冒出来的办法,若不是做了重大牺牲,便是壮士断腕的决绝。
钱珏眼眸间蔓延的哀伤如水,也渐渐打湿钱唯真的心田。有那么一刻,钱唯真悔不当初,官职够大即可、钱财够用即可,都是自己人心不足。
凭着贪墨赚下巨资,更不想在崇明帝面前低头,如今却换得一家人骨肉离散的场面,当真得不偿失。
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吃,明知已然是错,却还要一条路走到头。
儿子不舍得留自己赴死,是他的孝顺。自己送他一家人团聚,更送出钱府未来的希望,那是自己的慈爱。
钱唯真拼力忍住心间的凄楚,笑得如沐春风,将他与苏光复及苏暮寒的交易和盘托出。他郑重地告诉钱珏:“你兄长虽然碌碌,却是仁厚之人。日后你们两兄弟互相辅佐,须牢记血浓于水,千万不要为着虚名起了内斗,那才是坏了钱家的根本。”
想到可以与妻儿团聚,钱珏自然高兴。却要撇下老父独自在京,应付那些就要来到的暴风骤雨,委实不是他的心愿。钱珏真想将一个人分成两半,全了忠孝仁义,更顾了儿女私情。
他眼含热泪,抓着钱唯真的手问道:“我们都离了京,父亲如何能独善其身?此种情形,要儿子如何能走得放心?”
钱唯真却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笑道:“这便是最好的局面。崇明帝想将钱家一网打尽,却不料我的子女尽数送出,独留下我老头子一人。”
见儿子面有不忍,钱唯真大笑道:“你父亲早年间便有个钱狐狸的名声,狡兔尚且三窟,何况我哉?不要将事情想像的那么坏。”
吩咐钱珏及早准备出行事宜,钱唯真又拉着儿子,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事体,钱珏忍着眼泪一一点头,将父亲的交待都记在心里。
钱府里风雨飘摇,在做最后的挣扎,宫内依然是红烛高照,笙歌曼舞。
这一夜楚皇后安排了晚宴,请君妃娘娘听了吉庆班的几折子戏,又约着她在超然阁观灯。两人彼此有意亲近,不觉谈性渐浓,因是天色渐晚,楚拨乱反正便遣人给崇明帝传话,请他自己早早安歇。
崇明帝本想待在御书房里多瞧几份奏折,又想着自打徐昭仪昭雪,事情过去了许久,自己还未曾抚慰两句,未免令她寒心。
今日楚皇后亲自宴客,无须徐昭仪相陪,她有片刻闲暇的功夫,便要玄霜摆架紫霞宫,去寻徐昭仪说会儿话。
郭尚宫当日叫破徐、孟二位昭仪份位或许有变,这话一直存在徐昭仪心里,更恨透了这阴毒的行径。
郭尚宫一日不除,那些个恶势力只怕依旧会危及儿子的性命。徐昭仪自凌司正那里得来口供,心里头已然雪亮。只苦于寻不到由头向崇明帝诉说,又不能公然指责楚皇后打理的后宫出了漏洞,一颗心当真百转千回,夜夜不得安寝。
瞧着崇明帝深夜来访,徐昭仪又惊又喜,接了帝王进来,自然见机行事。
晓得崇明帝爱棋,徐昭仪亲手捧出珍藏的那幅黑白墨玉棋子摆上炕桌,又命人焚香烹茶助兴,陪着崇明帝专心弈棋。
徐昭仪的棋艺得过崇明帝的指点,她晓得自己音律不精,更不想落得以色侍君的名声,便投其所好,自己私下里对着棋局苦研。数年间舍得下功夫,棋艺竟然出神入化,大增了功力。
两人各执一方,在棋盘上经纬纵横,杀得难分难解。徐昭仪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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