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像个醉酒的老汉般摇摇晃晃地朝着西山归了去，初秋的山林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更替，湿气也明显重了起来。
书生从上马车起就一直斜躺在那里，除了偶尔伸下懒腰外，几乎就没再怎么动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死了，但这是他的习惯。
将军像往常一样待侍在马车边，书生平日少话，二人之间，沉默占了大多数时间，将军早已习惯。
“水。”看似睡着了的书生突然伸出手来，简单地表达了自己的需求。
沉默被突然打破，将军却无丝毫停滞，他顺从地解下水壶，刚准备递过去，眼神却在伸手的那一刹那陡然一冷。
与此同时，老林中几个灰影鬼魅般骤然腾起，看那身形气势，竟都是些武师级别的高手。
将军下意识地将手压在了刀柄上。
灰影在马车上空一掠而过，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又折返了回来。
“咚”地一声，一个枯瘦的老头子被扔在了将军面前。
“别……别杀我……别杀我……”
老头子身子抖得厉害，一边颤颤地喊着一边拼命地磕着头。
将军的目光并没有在老头子身上过多的停留，毕竟老头子身上没有修者的气。
他转过身去，将情况向书生做了简单的汇报。
书生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简答地丢了个字。
“杀。”
将军闻言有些错愕，但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朝着老头身后那一身劲装的少年点了点头。
那老头子原本还乞求似的看着这位威武的将军——这么多人的队伍，只有他的眼里有怜悯——但将军却并没有为他求情，老头眼里的光瞬间又暗了下去，整个人也像尾残烛般倒在地上。
也是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将军，怎会为他这不知名的乡野老头求情呢，除非脑子进水。
将军朝那劲装少年使了个眼色，意将这老头扔到一边的林子里，马车上的帘子却在此时被掀了开。
帘后是那书生苍白却秀气的脸，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烂泥一般摊在地上的老头，嘴角浮出一抹浅笑。
将军见状，眉头微皱，似乎心有不忍。
“师叔，过把瘾就算了吧，”书生下了马车，踢了踢摊在地上的老头，笑道：“不然等会儿他们要对你做什么，我可就真不管了。”
师……师叔？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这个刚才吓得差点尿裤子的干巴巴的瘦老头子，就是少主的师叔？
那个威震天下的“鬼手神鉴”——血灵？
时间好像突然就慢了下来。
“个死小子，好不容易过把瘾，你非给我拆穿咯，真是白疼你了。”
刚才还因惊恐过度而在地上不断抽搐的枯瘦老头子，此刻已笑眯眯地坐起了身来。
但见他擦了擦嘴边的痰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刚才把他像小猫一样拧过来的那个劲装少年，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少年不禁想起了那个传说。
传言说，因修行需要，血灵不得不日饮人血三升，少一滴便会癫狂入魔，大开杀戒，六亲不认。
在少年看来，此言未免夸张，但毕竟血灵是一个传说中近于武尊的存在，开罪于他，和自杀是没差别的。
不，自杀已是最舒服的死法！
若是一般人，此刻恐怕早已昏厥在地不省人事。但暗灵队作为书生的贴身护卫队，其实力自然不俗。更何况那少年本也无意讨功，只是作为新队员，这样的杂事一般都是由他来做罢了。
看着笑眯眯地血灵，少年也无法计算自己此刻的心理阴影面积。
一旁的将军也早已是冷汗直冒，这年轻的队员不是别人，恰是他刚入队的幼子。
冒犯少主的师叔，已是大不敬，更何况他还是威震天下的鬼手神鉴——传说中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的恶魔！
将军忙朝那少年使了个眼色。
少年见状，犹豫了片刻，颇有些不甘地跪地施礼道：“小将有眼无珠，冒犯了殿下的师叔，请殿下责罚！”
将军眼角已然血红。
“起来吧，要杀也是杀这老不死的。”书生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少年，心里一阵失落。
十年过去，当真是改变了太多事情。
入选暗灵队，既是荣耀，亦是悲哀。
暗灵队，是那白衣书生的父亲，也就是当今楚国国主破军，特意为那书生筹建的一只贴身护卫队。
暗灵队所有成员，都是由楚国国主亲自选拔任命的。每一位成员在入队时，都会签下嗜血子母咒，以保证他们对书生的绝对忠诚。
入选暗灵队的人，可以获得无上荣耀，其家族也会被封为国戚，尊享荣华富贵。
但是，作为队员，他就成了主子的私有财产，必须对主子绝对地服从，就算是自杀，也要得到主上明确的命令，否则就是叛主。
对于叛主的队员，除了本身会招致嗜血子母咒的反噬外，更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书生看着这位昔日的小伙伴——如今暗灵队最年轻的队员，心中顿生悲凉。
将军救子心切，见少主并未怪罪，忙应道：“还不谢少主！”
那少年咬了咬牙，施礼道：“谢少主不杀之恩！”
书生摆了摆手，眼里寂寞闪过。
“战狼，前面临海的山边有个村子，你去向他们买几坛子好酒，我要和师叔好好叙叙旧。”
“是！”
少年得令，施礼应了一声，转瞬便消失在了林中。
人生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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