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胳膊被牢牢地抓着,翻不得身。一惊之后醒来,黑暗中隐隐见到一个肉嘟嘟的小脸蛋贴在我的胳膊上,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我。
我探头向这小家伙仔细瞧了瞧,原来是那个喊我娘的小罗汉。我抬起胳膊想要把他揽在怀里。他以为我要挣脱,皱眉哼了一声,发现我是要腾出手来抱他之后,他终于放心地松开手,向我怀里挤了挤,低声呓语唤着娘亲,还伴着一丝口水。
我在他嫩滑的小光头上蹭了蹭。这小肉球身子凉凉的,用来消暑倒是合适。
很快我又睡了过去,但是睡得很不安稳,总有一种感觉:有人在床边看着我。那股目光虽然并不咄咄逼人,也并无恶意,但仅仅是被盯着就无法再安心睡觉。想醒又醒不过来,只能在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暗努力挣脱。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光亮照进我眼中,像是被注入了一剂解药,终于可以醒来。
周同站在我床边,门外的光从他背后射来,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怎么进来了?”我惊坐起。
周同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我缓口气,忽然想到:昨晚我是锁了门的!
我迅速起身,冲到门口查看。门锁已经坏了,钉在门框上的一端被硬生生扯下,可怜地耷拉着,摇摇欲坠。这种老式门锁,周同可以一脚踹开,没什么稀奇。奇怪的是,我居然完全没听见任何响动。这是怎么回事?
厨房传来周同做饭的声音。
“你刚才有叫我起床吗?”我踱步到客厅,一边观察周同。他切菜,下面,再放鸡蛋,动作连贯熟练,且不显得忙碌,但是没有回话。
“你进我房间待了多久?”我靠在厨房门边,排除了他没听见我问话的可能。
这次,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身专心地面向我,想说什么,但只是粗重地吐了口气,然后露出纠结的小表情,轻抿着嘴唇,微皱着眉头。根据我的经验,他这表情通常是无意识的,只要他还能有这个表情,就好办。
我耐心地等着他开口,他身后沸着的面汤忽然势头大变,听着像是要溢出来了,而他却浑然未觉。
我赶忙伸手越过他将火关掉。虽然止住了沸水的势头,却让自己留在了楚河的边沿。我正欲后退,周同伸手抱住了我。我怕情丝伤到他,想要把他推开,却换得他越来越回缩的桎梏。
“他有什么好办法?”周同闷声问。
我知道他是在说扶桑。
“交给我吧,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别让自己受伤。先忍一忍,”我偏头看着他脖子上的情丝,又有蠢蠢欲动的迹象,“别伤了自己的魂魄。”
我是第一次在光线充足的条件下,如此近距离地看这些丝。它们散发着黑暗的味道,其中参杂着不安。它们有什么可不安的?我细细琢磨着这些丝,发现其中一条沿着脊椎向周同的颈下延伸。
我抻着脖子,伸手扯开周同的衣领,视线追随着这条线,越向下,越细越淡,逐渐看不真切。
“你转过来,把衣服脱了。”我推开周同,示意他转身。
他并没有提出异议,乖乖照做,痛快地褪下衣服。
我为了能够看清这发丝走向,把周同拉到了客厅窗口的阳光下。
“你行不行?”这次周同没有乖乖跟着,而是在迈进阳光之前停了下来。
“没事。”我一把把他推到阳光下,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
没事才怪,一阵晕眩袭来,我定了定神,不怎么管用,阳光刺得我挣不开眼,我不得不退了回去。
“你要干嘛?”周同欲回头看我。
“别动。站过来一点儿。”
我将周同摆在一个顺着光线的位置,然后自己站在他身侧的阴影里。这样就好多了。
那根丝一直延伸到脊柱第七节的位置,已经细得如阳光下的飘散在空中的棉絮,但是并没有贴近周同的皮肤,而是悬浮其上,末端时隐时现,看不出是在生长,还是因为无法稳定。我向丝线的末端探出手,在快要接近它的时候,它像与我带了同级静电一样自如地飘开。我向它轻轻又快速地挥了一下,清晰地感觉它在我指尖划过,指尖传来的压力远大过我的预想。
“有什么感觉吗?”我感觉自己找到了解开这团乱麻的线头。
“没有。”周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这线头并不好抓住,它天生与我排斥,总能在我手指贴近它的前一刻巧妙地绕开。我屏住呼吸,与它周旋了几周,在它刚好落入我两指之间的一瞬快速出击,将它捏住。手腕不自觉地也一同发力,将线头扯得偏离了它的轨迹。
我还没来得及邀功,后背登时如遭雷击,正中脊柱,一道闪电从胸中穿过。剧痛使我两眼发黑,两腿发软,甚至连一声哼都发不出来。栽倒前,我用最后一丝清明,判断了一下,向周同身上栽去,避免自己直接摔在地上。我不想更痛了。
等我从剧痛中缓回来,我已经躺在了沙发上。房间里很暗,周同蹲在沙发边不停地叫我,聒噪得很。
“别喊了,好吵。”
周同一屁股坐在地上,松了口气。
“天黑了?”
“我拉了窗帘。你刚才在我背后做什么?”这话问得好像我背着他做了什么坏事。
我很想笑笑,但是已经腾不出力气来扯一下嘴角。那一击带来的剧痛几乎抽走了我的全部气力,心脏都快衰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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