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泽曾经对他说过,他天资聪颖,是一个少有的修道之才,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有恨的人是无法超脱俗世的,他心中的恨没有人超脱得了,就连天帝也不行。至于成仙?他没有兴趣,他唯一的兴趣,就是把所恨之人,以及所恨之人喜爱的东西,全部都踩在脚底,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能令他高兴,而人活着,就图个高兴,不是么?
不多时日,船儿终于抵了岸。长鱼后来才知道,海上那没由来的暴风并非偶然,那其实是忘剑阁设下的结界,一来是为了阻止外界的人寻访到仙山所在,二来嘛,须知一些人在入忘剑阁之前便身怀异术,一日驱船千里不在话下,寻山访海任由千万里也实在算不得一种考验。但是他们一旦入了这结界,这些日行千里的法术便不再起作用,是以岱舆山非有心之人不得见。
彼时裴长鱼正跟着裴九卿进了一间破旧的客栈,唯唯诺诺地打量四周。据说这附近本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后来这里开了条水路,以至这一路上的村落都发展起来,也算是热闹。当然虽然她五年前也曾下过山,可那时年纪尚小,裴九卿一路御剑而行,她除了在借宿的几个道观和道观周边有见识些人,其实并不太了解怎样才叫‘热闹’,而这里的‘热闹’又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她还在东看西看,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个裹着帽巾的人,满脸堆着真诚的笑,很是热情洋溢:“三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她明了,这便是每个话本里都会出现的重要人物,话本里都怎么写的来着?对了,不仅能见到打砸抢烧依旧泰然处之,而且还通晓所有江湖秘闻世家故事,他们看起来毫不起眼,亦没有单独的名字,只是江湖上的人都喜欢亲切地称他们为——店小二。想着,她瞥了眼身边的紫钥,咳嗽了声,挪步靠近人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轻声道:“你初次下山,恐怕是不太明白这‘打尖’之意的,不要恐慌,这其实不是什么兵器,师姐跟你说……”话未说完,紫钥已经置若忙问地跟着裴九卿走了,连看她一眼都没有,长鱼觉得这个师弟并不是很好学,很是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又举步跟了过去。
走到桌边,她听见裴九卿说:“今日天色已晚,我们暂且住下,明日再赶路。”见长鱼长吁短叹地样子,他又笑道:“从前让你辟谷你总说做不到,如今下了山师兄便解了这条禁令,你想吃什么就去吩咐店家给你做。”
挺直背脊,裴长鱼略显羞涩却也义正言辞:“师兄不知道,其实长鱼已经不是原来的长鱼,啊,这个,当然原来的长鱼也并不是真的很沉迷于口腹之欲,食物这种东西在长鱼看来,主要还是要作为精神的寄托,但是现在长鱼现在寄情于高山流水,自然山上山下都一样,又哪能因为下了山便忘了清俢之理呢,不行不行。”说着,她煞有介事得摆摆手。
裴九卿听着微微一笑,颇为赞许地点点头。她向来期许他的赞美,见他这样认同自己,又洋洋得意,拼命卖弄:“所谓: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
“一道南乳粗斋煲。”
话被噎回喉咙里,裴长鱼转头惊诧而又悲愤地看着刚刚翻完菜谱的紫钥。对方似乎没有感受到她的悲愤,目光在菜谱上逡巡一番,又点了样素三丝。
点完这道又似乎有些不满,“啧,还是换成醋椒莲藕罢。”
“紫钥师弟,你、你……”裴长鱼见他还想点,一把扯过他手中的菜牌,颤抖地指着他说不出话。
紫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默了默,突然想到什么,眸色一亮,长鱼以为他领悟到她的用心,正待露出欣慰地一笑,却听他转头又向小二吩咐了句:“再来一碗白米饭。”
她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裴九卿虽知道她是做戏给自己看的,但偶尔观之,依旧被她捶胸顿足的懊恼模样逗得心情畅快。假意说自己要回房打坐,他很是善解人意的走开了。
裴九卿一走,小二便送了饭菜来,紫钥还没拿稳,就被她一把抢过去。他瞄了她一眼,很是大度得没有计较,只是唤来小二再要了一碗。长鱼扒着碗里的白米,觉得自己这顿饭吃得很悲愤……
长鱼面色虽惨淡却仍旧不忘自己的话唠本色,想起之前问紫钥的话,又捧着碗,凑到紫钥耳边,一本正经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打尖儿的意思啊?”
紫钥听到这句话,夹菜的手顿了顿,似乎在极力隐忍,见她又凑近了一些,忍无可忍地将身子转了转,将后背留给了她。长鱼见他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一脸惋惜地感叹着文学的衰落。
客栈里吵吵嚷嚷,生意极好。紫钥吃着饭,突然听见长鱼话音停了,转头,发现这姑娘咬着筷子,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窗外,好像又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长鱼见他转过来,连忙推了推他的胳膊指着窗外道:“你看,你看那个人!”
那时正值五月春末时节,甘露洗空绿,日头好得很,栈外时不时走过几个下田归来的农户,三三两两地站在门口的凉棚下讨水喝,那河岸边的柳树生长得还颇为旺盛,柳条儿随着微风轻摆,抽了丝的柳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树下拴着的黄牛,燕雀飞来,安然地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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