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卉的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闷闷地响，她今天穿了一条连衣长裙，简单的一根花枝图案从胸前一直蜿蜒至裙摆，裙边零星点缀着淡绿，好似浮萍。齐卉高挑的身材在清雅的裙中，淡黄的灯下，只有落落寡欢的模样，除了孤寂没有一点生气。方博的脚步慢了齐卉半身的距离，低头看着齐卉的影子，心中跟着那‘笃笃笃’的敲打声数着齐卉的步伐，这种数齐卉步伐的习惯缘起于两人相熟后去图书馆，一天齐卉走下楼梯突然顿住问身旁的方博，“你猜猜我刚才总共走了多少步？”
“二十三。”
齐卉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里只有二十三节台阶。”
齐卉好笑，“方博，你喜欢数台阶呀？”
“习惯了，初中的时候早锻炼，天气不好就要去教学楼跑楼梯，要跑二十圈，越跑越无聊，就开始数楼梯，想着还得有多少楼梯才能跑完，这之后就成了习惯，只要走楼梯就会去数一数。”
“中考体育真是害人不浅。”
“其实挺好，锻炼身体，有的时候还觉得挺有意思。”
“那我再给你一个有意思的事儿？”
方博看着齐卉亮亮的眼，不禁问道：“什么？”
“以后你数数我的脚步？看我走了多少步？每次我问的时候看你能不能答出来？可不能乱数。”
方博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乱数？”
“因为我自己也会数呀！”
“那对了怎样？错了又怎样？”
这一问把齐卉问住了，她想了想，“对了，你说怎样就怎样；错了，我说怎样就怎样，怎么样？”
方博听她怎样来怎样去的绕，笑着点点头。
那次以后方博便开始数齐卉的脚步，齐卉想起来时数一数便突然去问方博，哪只方博竟没有一次答错，更甚者自己还有数错的时候，那会儿她心里是欢乐的，是带着某种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热乎的摆在心上，她也真的是希望方博提出要把她怎样怎样的，怎样都好？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怎样，她还能怎样？
梧桐小路上，齐卉突然问：“多少步？”
“1098。”
一问一答，快得不及二人思考，随即就是沉默。
齐卉低低地说：“哦，已经走出这么多了呀。”
“嗯。”
“如果要回头，会很远吧？”
方博微微移动视线，看着齐卉裙边如浮萍般的绿点，“往回走总是比往前走要难。”他还想说，也更没有意义。
“那如果既不能往前，又不无法退后呢？”
“人总要走的，只有往前，就算退后也不是原来的路了。”
齐卉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方博，“那么为什么有的人，他不往前？无论别人怎么追赶，如何牵引都不往前？”
方博不看齐卉的双眼，别开脸去，这个动作激怒了齐卉，她两步走至方博身边，眼神幽怨地仿似冥火，声音沙哑的好像最底层发出的控诉：“为什么？为什么不走到我这里？为什么要替我在同学面前解释？为了你的内心不再愧疚还是为了以后我们没有瓜葛？你不敢爱我，你也不愿推开我，方博你是个自私的人，你这个懦夫！”
“齐卉！”方博明白，齐卉是知道的，对于自己深埋的，面对爱情时龌蹉的心思，面对齐卉时左右摇摆的懦弱，她都知道，他叫着齐卉的名字，他要喝止，喝止住已经被自己掩盖好的东西，也要让一切在偏移的东西，回归正位。
齐卉胸膛剧烈的起伏，开口先是抽噎，“方，方博，我，我就，就是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为什么？”
“齐卉，我爸妈原来是纺织厂工人，可是很多年前纺织厂就破产了，我爸身体不好，我妈一个人给人打零工，我们家很，”方博停下来，好像找到了合适的词汇，才接着道：“很拮据。”
“就为了这个？”齐卉渐渐平静，好笑而不可置信。
不止这些，父亲是个懒惰又贪婪的人，每天看股票喝茶打牌，无所事事，最不能让方博接受的是就这样的人居然还有洁癖，他在心底质疑，一个那么肮脏的人怎么能有这么一种纯洁的习惯。后来在同学家中看了一部犯罪电影，那个变态杀人魔也是这样，出奇的爱干净，电影中途，方博离开冲进厕所吐的一塌糊涂，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厌恶和憎恨，在少年身上是刻骨的。在母亲每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还要继续做饭做卫生的时候，方博的恨意就更加一分。他慢慢长大，可以替母亲减轻不少压力，家里的卫生他开始接手，他觉得家里只要是父亲去过的地方，摸过的东西都肮脏无比，方博的黑暗如此来临，他开始越来越注重卫生，在家里、在学校，洁癖这种他深恶痛绝的习性开始在他身上滋长，蔓延之快让他措手不及。如果有污垢，他奋力的洗干净，而洗干净之后，他的心却布满尘埃，对父亲的怨恨，对母亲的哀怒，对生活的无力都转化成了他接触外界的屏障。他认真的生活在自己希望的世界里，他拒绝所有想要离开他希望世界里的人，即使是齐卉。方博点了点头，无力道：“就这些。”
“方博，”齐卉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去眼泪，“我告诉你！我的家庭也是平平，你知道。我不怕吃苦，我也相信，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能够闯过去。你看看我们的父母，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无所有的，现在他们还是美满的，所以我们要相信未来，相信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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