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湄澜因此话想起往事,挑了挑眉,笑而不语。岑溪忙低声道:“公主不要告诉寒云哥哥,听欣儿讲,他可能会凶我的。”
“他?他能凶到哪儿去。”说着她到了前院,正见到岑寒云与一众男女散步说笑。那时众人也都回头看她,一名与岑溪年纪相当的少女快步上前拉走他,跑回去躲在华衣妇人身后望着江湄澜,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欣儿,不许无礼!快见过公主殿下。”妇人脸色一变,斥了一句,同时与众人躬身拱手拜道,“妾身岑关氏见过庐陵公主。”
这应当就是岑寒云的母亲、淮南道布政史的夫人了。
江湄澜有时觉得这很可悲,知道一个妇人的身份,往往是从以其丈夫与儿子作本体来叙述的。
“免礼。”
她微笑着抬手虚扶一把岑夫人,随即去看岑寒云。
没人不识趣地挤上前多嘴,岑夫人在吩咐了下人准备晚饭后也不苟言笑了。
一时之间江湄澜与岑寒云倒走在最前面,众人神色端庄得体地跟在后头,不时互相低声细语一两句。
江湄澜随手折了枝花在手里把玩,轻声问他:“你还有个弟弟叫岑溪?”
岑寒云答道:“岑溪是臣妹外出踏青时在溪边捡来的,醒来什么也记不得了。母亲见他可怜,便收了义子,是今年四月的事,臣也才知道。”
“你妹妹就是方才那个小姑娘咯?她似乎很怕我。”江湄澜不在意地冷笑了一声。
岑寒云叹气,解释道:“岑欣怕生,所以初见公主有些畏惧。待晚些臣开解一番就好了,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她道:“我放在心上干什么?不过我看她不只是怕生吧?”
岑寒云偏头望着她一言不发,似纠结又似惊慌。
江湄澜从他脸上神态看出自己的猜想完全正确。她不再说下去。
华灯初上,寂然饭毕。岑寒云正与江湄澜回院子,二人在风清月白的夏夜里漫步,婢女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一路芬芳袭人。岑寒云犹豫了许久才敢悄悄握住江湄澜的手,那一刹那心脏猛地跳得极快。见她没有甩开,他眼角眉梢都喜悦起来,感到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悸动。然而下一瞬她停下脚步,转头凝视他。
岑寒云尴尬地掩饰道:“月色真好。”
“我刚才听见,岑欣本是你的表妹。如此一来,便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你娶了她吧。”江湄澜微笑道。
她不甩开,却善于用更伤人的方式拒绝。他对她没有办法,而她对他总是很有办法。
岑寒云便缓缓松开手,难看地牵动了嘴角:“公主,臣不太舒服,想早些就寝。我们改日再说好不好?”
“当然好。什么时候说都没有关系,毕竟迟早是要分开的。”江湄澜言笑晏晏地盯着他变化莫测的神情。
此时下人前来通报,有昔日城中好友差人来请岑寒云赴宴。不止如此,恰逢同榜进士华凝亦在弋阳辖下贡职,借了岑氏威风,就职四月以来风生水起,十分体面。
方一听闻岑寒云回城,几人相聚,自然必要请他的。此处远离帝京,宵禁并不严格,加上个个都有来头,衙门也不想多管。纵使平民也可索取令书以无视宵禁,何况上流。
岑寒云没有拒绝,这是他第一次拂袖而去。
他分不清是在气公主无情,还是气自己没用。他只知道,有些东西任凭自己怎么努力也留不住了。
江湄澜皱眉看着他,那道颀长且瘦得厉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灯火朦胧的黑暗中。
他怎么那么瘦?
她发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但莫名的情绪一纵即逝。
她毕竟没有在意,怔了片刻,自己转身回房。
因下午已睡过一会儿,她此时并不困,兴致勃勃地在房中打量,最后意外从书架后的匣子里翻出某人往昔大作,有临摹书法的,也有生涩的丹青,还有作的骈文。说可笑其实并没什么可笑,谁也不是生下来就很厉害的。
可是江湄澜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在窥视重要的隐秘。这实在要算一桩恶趣味。她一壁吃葡萄,一壁翻看岑寒云的墨宝。
她从最底下看起,一篇一篇翻过,她似乎就看见了一个被严苛教导的孩童日夜苦练,终于突飞猛进,一鸣惊人。
“咦?”江湄澜看到一篇莫名的文字,皱眉不解道,“这话的意思怎么看不懂,本我不喜欢另一个我?而另一个我又很喜欢本我不喜欢的姑娘?见到这个姑娘本我压不住另一个我?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疯了吧。”
她彻底被绕晕了,索性抛开这些匪夷所思的内容,合上匣子放回去。
夜已深,她熄了灯烛,躺在榻上睡过去了。
方才回府的岑寒云走近卧房门外,凝视骤然一黑的房间,停下脚步,转身坐在台阶下,默默地抬头仰望天幕。
他已尽可能早地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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