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整整衣冠,不紧不慢走到书房。等候半个时辰,只见一位长者,从少年对面,踱步而来。这位长者,穿玄色宽袖广身素纹布袍,头戴皂帛委貌冠,腰系老坑翡翠双卯,鹰眼如喙,平直断眉,浓密粗硬的胡须长到喉咙,面色温厚却有威严之处令百鸟震慑。这位长者,正是楚国世袭诸侯明镜山庄庄主柳正风。柳正风点头示意少年随后进入书房。少年待柳正风正襟危坐,方敢将三尖两刃银蛇枪置于身旁,坐下。柳正风道:“冲儿,你已经离庄数月,有何见闻?”柳月冲抑制兴奋之情,答道:“庄外的世界非常精彩。天佑都城天赐霸气十足,一马平川,高楼林立,无论男女,皆会识文断字,骑马射箭。卫国都城凝夜奢华非凡,虽然仍在过冬但无丝毫的沉闷,夜夜歌舞升平。闹市商品琳琅满目,花街灯会百看不厌。”柳正风脸色阴沉,道:“只有这些吗?我们楚国呢,太初呢?”柳月冲略惧,道:“父亲大人,因为初露锋芒大会在即,心想楚国和天佑离山庄近些,以后有时间可以慢慢了解。”柳正风和颜悦色,道:“是为父过虑了,以为冲儿被卫国那奢华迷惑了心智。太初尊礼,男耕女织,未闻僭越之事,其优雅值得我们楚国借鉴。但是,冲儿,切记,太初的礼原本是从楚国学习,楚人善乐,《微子》、《离娄》、《九歌》等楚声尽显张弛有度。可惜,如今,楚国世风日下,将古人崇尚的简约抛之脑后。”柳月冲见父亲又陷入感时伤怀,便转开话题:“孩儿在路过太初天佑交界之处的千岁楼,听得一老翁说夏侯家后人也会参加这次的初露锋芒。”柳正风欣慰道:“正是为父求得紫电所期待的。”柳月冲道:“父亲大人,平日膳食只一荤一素,从不添置锦衣华服,但为了紫电不惜花重金寻求,不过是想变着法赠给夏侯家。虽然明镜山庄世代与夏侯家交好,但夏侯家本是楚国世袭大将军,勾结天佑,私用禁术,其通敌叛国,罔顾人命之罪人神共愤。孩儿不懂,父亲大人为何维护夏侯家。”柳正风忧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夏侯家规行矩步,忠心耿耿,堪为楚国中流砥柱。可惜,奸臣当道,国君昏庸,夏侯家千年清誉,毁于一旦。”柳月冲面色愧疚,起身作揖,道:“是孩儿糊涂,听信谣言,还请父亲大人恕罪。”柳正风道:“罢了,怨不得你,夏侯家当家人和四大使者火焚之时,百姓愚昧,竟投掷石头,楚国忠贞之士无不痛心疾首。”柳正风紧握拳头,老泪纵横。柳月冲从未见父亲大人哭过,一时不知所措。
忽然,一家仆仓皇而至,跌倒在柳正风跟前。柳月冲上前扶起,家仆道:“不好了,庄主……”话音刚落,一指甲大小的土黄蜘蛛跳到家仆背后,家仆立刻瘫倒。霎时,柳正风将杯盖扔向欲再次将家仆扶起的柳月冲,恰好刮伤柳月冲的手,急切道:“冲儿,他已中毒身亡。”书房侵入一阵似雨后莲香般清雅的声音,柳庄主,依旧是好眼力。声音消散之时,一袭水黄莲色齐腰月华裙已翩然于门上。柳月冲缓神细看,这女子,梳灵蛇髻,蔷薇分心,丹唇微启,翠眉轻垂,雪肤玉肌怜薄雾,一池风荷迷归路。月冲觉得眼前这个美人姐姐像极了小时候李妈讲的守护西王母断肠池的神女,无法将她与杀害家仆的恶人联系起来。“冲儿,你去吩咐杨管家安排几个小厮将这家仆安葬,还有,来者是客,给百步门门主上茶。”柳正风起身走到月冲后面,待百步门门主坐在月冲之前的座位才发话。月冲本想叱问恶人如何进入戒备森严的明镜山庄,但见父亲大人面容严肃,只好作罢,离开书房。接着,几个小厮在死去的家仆身上盖了一层沙漠土抬走,杨管家亲自端枸杞莲子茶至百步门门主。
几个仆人来来去去,片刻,清静,书房仅仅关着两个人,百步门门主和柳庄主。“六眼沙,你若想参加本次的初露锋芒,就请安安分分,遵循我明镜山庄的规矩。”柳正风道。“十年未见,柳庄主连一句嘘寒问暖的客套话都没有,还真是绝情!”六眼沙嘴角含着笑意,眼梢生了恨意。“一路风尘,六眼沙,好生休息。杨管家,杨管家,领百步门门主入芙蓉浦住宿。”柳正风道。少顷,杨管家至书房,低头待指示。“不,奴家最厌倦这自诩清高的荷花。沉香榭,正合我意。”六眼沙侧目相视。“杨管家,沉香榭,带路。”柳正风道。“奴家识路,不劳烦杨管家奔波。”六眼沙换了一副堆起的僵硬的狐狸笑,拂去袖上蜘蛛而去。“随她,你也下去吧。”柳正风叹口气,整个身子依靠在檀木书案。杨管家小心翼翼关上房门也离去。
申时,酉时,戌时,两炷香,四炷香,六炷香,时间居然放慢脚步。明镜山庄,终于盼来,打湿在素笺上的泪痕般大小的月。不知,这月光,是否足够下一壶酒,解千结百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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