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一侍从跪地道:“宣王,公子求见。”两位青缎金钗的侍女搀扶一个脸色苍白,行几步便停歇气喘的年轻男子,缓缓而来。这男子,袭白衣,别玉簪,细看眉目神清,珠玉在侧,可惜脸上无半点血气,似窗上糊的纸人,风吹可破。宣王立刻气消,快步搀扶纸人上坐,柔声道:“夕玠,清晨微寒,你若有事求见,告知为父去你寝宫便是,再别辛苦波折。”夕玠咳嗽几下,笑道:“好久没见父王与司马大夫争执了。”宣王斜瞄了一眼司马长信,笑道:“为父自从听夕玠你的谏言,就一直忍着不与长信争吵。我们两个是在讨论鼎,激动些许,对吧,司马匹夫。”司马长信作揖道:“回公子,宣王适才与臣争论是否在鼎上著有饕餮。宣王自然认为饕餮精于品味食物的美恶,多多益善,臣以为饕餮贪食,四凶之一,除去,天下太平。”夕玠笑道:“父王,儿臣斗胆进谏,制著有饕餮的陶鼎,并烹佳肴,分发太初百姓,提倡民以食为天。”司马长信笑道:“公子仁德,臣佩服。”宣王会意一笑,道:“君民同乐,君民同心,妙哉!”夕玠长咳一时,身子冒冷汗,跟个雪人似的,宣王在一旁又是倒水又是捶背,心疼道:“夕玠,不如你回寝宫休息,有这帮忠臣,不必担心。”夕玠声音微弱,道:“父王,不碍事。容我说完。司马大夫,夕玠天生体弱,难为陆老将军愿将陆枫姑娘嫁与我,只怪夕玠与她缘浅,未过门她就与黑猫苟合。太初有一条法令,待嫁女与人通奸,灭族。父王为保老将军晚节,逼迫十三弟担下此罪名,这样错不在陆枫姑娘。”司马长信向宣王作揖道:“臣糊涂,请宣王恕罪。”宣王拍手笑道:“长信常年这般无理取闹,寡人不与计较。”夕玠笑道:“父王,休得寸进尺。”他向身边侍女示意:“你们去看看,太虚真人尺素书应到了。”少顷,侍女捧一白鱼,切开鱼腹,取出尺素,娴熟缝上,放生海里。夕玠读尺素:“按兵不动。”宣王凑近瞧见,果真四字,摇头叹息:“按兵不动。夕玠、夕睿,陪寡人去安慰淑雅。爱卿请自便。”
君臣皆散,膳堂无声。立耳蹄足鼎上的饕餮,安静地食用肉香。一片枯黄的树叶,从竹梁跌落,绕鼎三圈,坠地。
类似的枯叶,忆箏公主府醉花阴,繁多。可怜,苏樱公主为慕容夕觚世子之死悲伤过度,卧床不起,拒见任何人。连穆王也被拒之门外,派了一向与苏樱公主亲近的郎中令尹适之守候,便赶去紫微垣与心腹大臣议政。穆王因忧心苏樱公主,寝食难安,道:“一切事由,暂交公子怀处理,李丞相协助。世子惕,你同寡人一道陪樱儿,去小重山散心。”语罢,穆王悲戚而去。李毅丞相,穿蓝缎织四团貂纹朝服,头发花白,稀疏胡须,对着紫微垣中著有饕餮纹的双耳大方鼎,感慨万分:“老臣放弃东曦门门主,来天赐匡扶穆王成就大业。想不到,穆王因箏姬辞世和叶先生归隐,失去壮志雄心。”“丞相,多虑。父王,正是听叶先生之计,韬光养晦。”一身紫色窄袖蟒袍的俊朗男子道。李毅道:“听公子怀一言,老臣倍感放心。夕觚之死,公子意下如何。”公子怀道:“按兵不动。叶先生的意思。”李毅笑道:“筱筱,气量真小。凝夜危机,我责备她急功近利,她竟十几年不与老臣往来。”李毅笑的时候,昔日美好的回忆随着皱纹的抽搐,一点一点地流进他的眼睛。公子怀似乎能感受到当年父王,叶先生,李丞相意气风发的故事,可他笑不出来,轻声道:“等叶先生从初露锋芒回来,她会亲自拜访。”李毅笑道:“哦,那老臣要网罗一些天佑美食款待故友。别看她傲慢无礼,私底下是个饕餮。”公子怀,望着李毅同他的旧时光离去,一时不知所措。
双耳大方鼎下,也躺着一片枯叶。那枯叶原本悠然睡在大方鼎的耳朵,因想瞧瞧传说中的饕餮,甘心被风吹落。风呵,唱了千年,也无法腐蚀饕餮纹,只是平添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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