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有少時雖脩謹,然亦性通侻,有數小詞傳于世,可見矣。慶曆中,簽書滑州節度判官行縣,至韋城,飲于縣令家,復以邑倡自隨。逮曉,畏人知,以金釵贈倡,期緘口,亦終不能祕也。嘉祐中,大臣為館職,奉使契丹,歸語同舍吳奎曰:「世言雨逢甲子則連陰,信有之。昨夜,契丹至長垣,往來無不沾濕。」長文戲曰:「『長垣逢甲子』,可對『韋縣贈庚申』也。」大臣終無悔恨。
下澤、滻水處多蚊蚋,泰州西溪尤甚。每黃昏如烟霧晦合,聲如殷雷。無貧富,皆以紗絹、蒲疏、蕉葛為廚罩,老幼皆不能露坐,至以泥塗牛馬,不爾亦傷害。范希文嘗以大理寺丞監泰州西溪鹽務,為蚊蚋所苦,有詩曰:「飽去櫻桃重,飢來柳絮輕。但知離此去,不要問前程。」
張鑄,健吏也,性亦滑稽。為河北轉運使,以事謫知信州。是時,以屯田員外郎葛源新得提舉銀銅坑冶,信州在所提舉。源欲為鑄發舉狀,移牒令鑄供歷任脚色狀。鑄不平,作詩寄之曰:「銀銅坑冶是新差,職任催綱勝一階。更使下官供脚色,下官蹤跡轉沉埋。」源有慚色。
「昨夜陰山吼賊風,帳中驚起紫髯翁。平明不待全師出,連把金鞭打鐵驄。」不知何人之詩,頗為邊人傳誦。有張師雄者,居洛中,好以甘言悅人,晚年尤甚,洛人目為「蜜翁翁」。會官于塞上,一夕,傳胡騎犯邊,師雄蒼皇振恐,衣皮裘兩重,伏于土穴中,神如癡矣。秦人呼「土窟」為「土空」,遽為無名子改前詩以嘲之曰:「昨夜陰山賊吼風,帳中驚起密翁翁。平明不待全師出,連著皮裘入土空。」張亢嘗謂:「密翁翁無可對者。」一日,亢有姪不率教,亢方詰責,欲杖之。姪倚醉大言曰:「安能杖我,爾但堂伯伯。」亢笑曰:「『糖伯伯』可對『密翁翁』也。」釋而不問。按張亢一段《漁隱叢話》不錄。
永叔《詩話》載:「陶穀詩云:『尖簷帽子卑凡廝,短袎靴兒末厥兵。』不曉『末厥』之義,又嘗問王洙,亦不曉。」予頃在真定觀大閱,有一卒植五方旗,少不正,大校恚曰:「你可末豁如此!」予遽召問之,大校笑曰:「北人謂粗疏也。」豈「厥」之音「豁」乎?亦莫知孰是。
楚州有官妓王英英,善筆札,學顏魯公體,蔡襄復教以筆法,晚年作大字甚佳。梅聖俞贈之詩云:「山陽女子大字書,不學常流事梳洗。親傳筆法中郎孫,妙作蠶頭魯公體。」「妙作」一本作「終畫」。英英貌甚陋,固云「不事梳洗」。一云:「故有『不事梳洗』之句。」中郎孫,君謨也。
呂士隆知宣州,好以事笞官妓,妓皆欲逃去而未得也。會杭州有一妓到宣,其色藝可取,士隆喜之,留之使不去。一日,郡妓復犯小過,士隆又欲笞之,妓泣愬曰:「某不敢辭罪,但恐杭妓不能安也。」士隆愍而舍之。梅聖俞因作《莫打鴨》一篇曰:「莫打鴨,打鴨驚鴛鴦。鴛鴦新向池中落,不比孤洲老禿鶬。禿鶬尚欲遠飛去,何況鴛鴦羽翼長。」蓋謂此也。
苗振,熙寧初知明州,致仕歸鄆,自明州造一堂極華壯,載以歸。或言:「鄆州置田亦多機數而得。」是時,王逵亦居鄆,作詩嘲之曰:「伯起雄豪世莫偕,官高祿重富于財。田從汶上天生出,堂自明州地架來。十隻畫船風破浪,兩行紅粉夜傳杯。自憐憔悴東鄰叟,草舍茅簷真可咍。」伯起,振字。東鄰,逵自謂。是時,王荊公秉政,聞此詩,遽遣王子韶為浙路察訪,於明州廉得其實,遂起大獄,振竟至削奪。
近世婦人多能詩,往往有臻古人者。王荊公家最眾。張奎妻長安縣君,荊公之妹也,佳句最為多。著者「草草杯盤供語笑,昏昏燈火話平生。」吳安持妻蓬萊縣君,荊公之女也。有句曰:「西風不入小窗紗,秋意應憐我憶家。極目江山千萬恨,依前和淚看黃花。」劉天保妻,平甫女也。句有:「不緣燕子穿簾幙,春去春來那得知。」一作「春去秋來」。荊公妻吳國夫人,亦能文,嘗有小詞約諸親遊西池句云:「待得明年重把酒,攜手,那知無雨又無風。」皆脫麗可喜也。
老杜云:「美名人不及,佳句法如何。」蓋詩欲氣格完邃,終篇如一,然造句之法亦貴峻潔不凡也。
永叔《詩話》稱謝伯景之句,如「園林換葉梅初熟」,不若「庭草無人隨意綠」也;「池館無人燕學飛」,不若「空梁落燕泥」也。蓋伯景句意凡近,似所謂「西崑體」,而王胄、薛道衡峻潔可喜也。
白樂天《海圖詩》《漁隱叢話》作《海圖屏風詩》。略曰:「或者不量力,謂茲鼇可求。贔屭牽不動,綸絕沉其鈎。一鼇既頓頷,諸鼇齊掉頭。……噴風激飛廉,鼓波怒陽侯。……遂使百川心,一作「遂使江漢水」。朝宗意亦休。」吾讀此詩,感劉隗、李訓、薛文通等事,為之太息。
蘇子美監進奏紙,因秋賽會同舍,各醵金以飲。時洪州人李定欲預此會,禱堯臣以干,舜欽不從。定大怒,遂暴其席上之事于言路,一時俊寀皆坐斥逐。聖俞有《客至詩》曰:「有客十人至,共食一鼎珍。一客不得食,覆鼎傷眾賓。」謂定也。
國初,官舟數少,非達官不可得。太宗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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