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玻璃桌面下射出来的灯光映照下,莫莫此时看上去像个幽灵。“都是些小纸片。”她说道,话音里充满了敬畏。
知秋点点头。他们面前的这叠文件稿看上去就像是从一本薄薄的小说里脱下的几张散页。知秋看到,最上面的那张是鹅毛笔书写的华美考究的封面,上面有那家伙亲手书写的标题、日期和他的名字。
此时此刻。知秋忘记了这狭小局促的档案室,忘记了他的精疲力竭。忘记了把他带到这儿来的令人恐惧战栗的形势。他只是瞠目结舌地看着。与历史的亲密接触总让他满怀敬畏,目瞪口呆……
这柔和的黄色莎草纸让知秋毫不怀疑它的年代和真实度,除了退色在所难免外,文件保存得相当完好。颜色有点发白,纸张有的地方有点裂了,有的地方有点黏,但总的来说……保存得好极了。他审视着封面上华美的手写体,由于空气太干燥,他的视线有点模糊。莫莫沉默不语。
“请递给我一把刮刀。”知秋指着一个盛满不锈钢档案整理工具的盘子对身旁的莫莫说道。她把到递了过去。知秋把刀握在手里,觉得是把好刀。他用手抹了一下脸除掉静电。然后更加小心翼翼地将刀片贴着封面背面塞进去。然后抬起刀子,翻开了封面。
书的第一页是手写的,那种极小的程式化的字体几乎让人无法阅读。知秋立即注意到了这一页上既没有图形也没有数字,这是一篇文章。
“日心说。”莫莫把第一页上的标题译出来。她扫了一眼文章。“看起来好像那家伙坚决否定地心说。不过,那是古意大利语。所以我不能保证翻译是准确的。”
“别管它。”知秋说,“我们要找数学,纯语言。”他用刮刀翻开下一页,又是一篇文章,没有数字符号也没有图形。知秋戴着手套的手开始出汗了。
“行星运动。”莫莫译出标题。
知秋皱皱眉。要是在前些天,他肯定会兴致勃勃地看这篇文章;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通过高倍望远镜观测到的行星运行轨道据说和那家伙最初的预言大体一致,这真不可思议。
“没有数学,”莫莫说,“他在探讨逆行运动和椭圆轨道或别的什么。”
椭圆轨道。知秋回想起。那家伙把行星的运动轨迹描绘成椭圆形的时候,他所面临的很多法律纠纷就已经开始了。教廷竭力颂扬圆形轨道的至善至美,坚持认为天体运动的轨迹只能是圆形的。然而,那家伙的坑爹派也发现了椭圆的完美,对它双焦点的数学二元性敬畏不已。时至今日,坑爹派的椭圆形状仍被现代坑娘会显著地应用于其描板和书籍的嵌衬页脚图形中。
“下一页。”莫莫说。
知秋轻轻地翻开一页。
“月相与潮汐。”她说,“没有数字,没有图形。”
知秋又翻开一页,也没有。他差不多翻了十二页,没有,没有,都没有。
“我还以为那家伙是数学家呢。”莫莫说。“全是文章。”
知秋觉得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稀少了,他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了。这一叠文件越翻越薄。
“这儿什么都没有,”莫莫说,“跟数学没关系,只有一些日期,一些基本的数字,但没有什么看起来像是线索。”
知秋翻到最后一页,叹了口气,跟前面的一样,那还是篇文章。
“一本薄书。”莫莫皱着眉头说。
知秋点点头。
“狗屁,我们就这么说。”
狗屁,知秋想。玻璃上映出的他的影子仿佛在嘲弄他似的,就跟今天早晨从他的凸窗里瞪着他的那个影子一样。一个逐渐变老的鬼。“这儿一定有什么东西的,”他说道,嘶哑的声音里流露出的绝望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这个记号就在这儿的某个地方。我知道的!”
“也许你把dⅢ搞错了?”
知秋回过头来瞪着她。
“好吧,”她附和道,“dⅢ绝对没问题。但也许这条线索不是跟数学相关的呢?”
“纯语言。它会是别的什么呢?”
“会是艺术吗?”
“不过这本书里没有图形或者图片。”
“我只知道纯语言指的是意大利语以外的什么东西。数学似乎比较合理。”
“我同意。”
知秋不愿这么快就认输。“数学肯定是手写的。这里头对数学的表达肯定是文字描述而不是方程式。”
“要把这本书都读完得花些时间呢。”
“我们缺的正是时间,得分工完成。”知秋将这一叠书稿翻回到最前面。“以我的意大利语足以识数。”他用刮刀把这沓资料像分纸牌一样分开,把前六页送到莫莫跟前。“就在这里,我肯定。”
莫莫顺手接下翻开第一页。
“用刮刀!”知秋说着,从托盘里又抓过一把刮刀给她。“用刮刀。”
“我戴着手套呢。”她嘟囔了一句,“能损害多少?”
“用就是了。”
莫莫拿起刮刀。“你觉得我现在感觉如何?”
“紧张吗?”
“不是。是呼吸急促。”
知秋也确定无疑地感觉到了。空气消耗得比他想象的要快。他明白他们得抓紧。档案中的谜对他来说一点都不新鲜,但他常常需要稍微多点时间来解谜。知秋二话不说,埋头开始翻译他那沓资料的第一页。
快出来,该死的!快出来!
在万城之城地下的某处,那个黑影沿着一道石坡潜入了地道。这条古老的通道里只点着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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