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中持续而均匀的鼾声传来。
他在暗处轻轻挡住她的去路。窗外的月光透了进来。尽管只是初月，他们习惯黑暗的眼睛却足以看清彼此。两人仍暗自发力相持，她迂回地想要绕开他。他却如影随形地紧紧追随她。她渐渐失去耐心，出招也变得凶险。她虚晃一下身体，向他的背后跳去。他立即伸手阻拦。眼见进路受阻，她突然撤回，从另一边快步闪过。他急忙转身，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她奋力挣脱，脸上的面纱却留在了他的手中。
他靠近她的一刻，她的眼神动摇了。在哪里，她见过他吗？
他立刻觉察到了她的恍惚，这是最好的攻击时间！他立即挥剑刺向她，她猝不及防，慌乱地向后闪开，随即回过神来。他的剑又到了眼前，她灵巧地闪过他的身体，跃到床前。他急忙追上，拦在她的身前。她鬼魅一般转身，再进一步。他们的对峙带起微风，撩动床帏。床上，张继贤重重翻了个身。躲在床帏后的两个人立即停手，踌躇相望。
微风停止，床帏静垂，床帏内又响起鼾声。他们才放心。女人伸手从脑后一摸，手中霎时多了一把匕首。他继续与她周旋，但她终于甩开他，冲向床帏，然而，她的手刚碰到床帏，床帏却从内侧掀起，张继贤挥剑而出。
“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一边往外跑，一边撕心裂肺地喊。
她一惊，随即快步追上。张继贤已经冲到门边，奋力拉开门，正要夺门而出。她跃身向前，抢先一步按住房门。张继贤一愣，早已被她反手揪住衣领，随后一转身将他摔开。他一个趔趄，靠在门边的墙上。
他挥剑上前，她的匕首已经抵到张继贤的脖颈上。只要她的匕首用力，那么一切就结束了，他只好暂时停止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因为他的注视，她握着匕首的手轻轻一抖。
张继贤惊恐地低声“呃”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也慢慢退后一步。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我们何冤何仇？”张继贤声音凄厉地问。
“经过你手的每一文钱的钱孔都沾着血污，”女人轻轻一笑，声音飘渺淡远，“凡是可以获利之事你无所不为，因借取你的高利私钱最后无力偿还而死的十人；因此被你骗去代替贵族劳役、最终尸骨无存的贱民五人，被送去娼门而死的女人十人；因为担心抢了你的生意而被你雇凶杀死的商人十八人……我说的可有遗漏？”
“就算有，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张继贤心虚地回答。
她的回答是一声冷笑。可是，她的手还是在轻轻颤抖，她无法视若无睹地下手，让温暖的带着淡淡的腥气的鲜血飞迸到自己的身上，脸上，沾满自己的手，深入指甲的缝隙……尤其是他也在。
张继贤更加惊慌失措，言不成句：“你听我……只要你……放了我，什么我都给你！我以后……伤天害理的事绝不做了！钱，我给他们很多钱！……你跟我并不是仇人，对吗？”
她还是没有下手。张继贤转头去看他：“快救我！什么我都给你！”
他一笑，却没有上前。他阻拦她，不是为了这些。
女人警惕地看着他，他沉寂片刻突然一跃上前，她放开张继贤，挥刀刺向他。他的剑锋却径直砸向她的匕首，她手腕一震，匕首的尖锋擦过她的脸，片刻间一滴鲜血从脸颊渗出。
她轻轻抬手，抹了一下伤口，鲜血在脸上擦出一抹红色。
他望着那淡淡的血迹，心头一震。曾经，他也让他第一次见到的女孩脸上留下这样的血痕。
她的匕首再次逼近，他只得挥剑迎击。因为功夫相当，两人一时难分胜负。张继贤接着男人的掩护一步步挪向门口。眼见张继贤将要开门，她快步绕开他，一手抓住张继贤的衣襟。他急忙上前阻挠。她躲开他的剑，挥起匕首扎向张继贤的脖子，张继贤惊恐地看着脖子上寒光闪烁的匕首，大喊：“不要……”
匕首却已深深刺进他的脖子。她竭力忍住肚子里翻涌而上的恶心。
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家丁赶到了。她急忙打起精神，手腕一转。
张继贤还大睁着眼睛，但是他的头颅却已落下。“众生所恨，即我之仇。”她撑开羊皮囊，接住头颅，平静地看着他的身体如滩泥般颓然倒下。
男人默默收起自己的剑。他输了。
她将羊皮囊背在身后，准备出门了，却突然转身，深深望了他一眼。
他的心被轻柔地扎了一下。他感到细小而尖锐的痛。
门外，家丁们开始大力砸门。她拉开门闩，迅速闪到一旁。
门外的家丁一齐扑进来，只觉一股风刮过，定睛看时却不见人影。
“是鬼……是鬼啊！”有人惊恐地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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